【方志四川•文学】王怀林 ‖ 《寻找康巴》第四章 香格里拉——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十二) 康巴——香格里拉的故乡
王怀林著《寻找康巴—来自香格里拉故乡的报告》2010年4月由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经作者授权,“方志四川”微信公众号及“四川地方志”网自4月23日起连载,以飨读者。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寻找康巴—来自香格里拉故乡的报告》,2004年8月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第3版书影香格里拉——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山高水也高,水从天上来。世界高极的青藏高原名副其实地成为山之巅、水之源。冰川的融水、地下的泉水,涓涓滴滴,不舍昼夜,造就了溪流与江河。中国和南亚著名的大江大河,差不多皆发源于此――长江,黄河,湄公河,萨尔温江,雅鲁藏布――布拉马普特拉河……条条江河归大海,众多外流河历经数千里,最终流向孟加拉湾,阿拉伯海,汇入印度洋――太平洋。它们具有着自然地理和文化地理的双重意义,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它们哺育了古代中国、古代印度和古代亚洲文明的辉煌,迄今仍在孜孜不倦地养育着沿途国度不同民族的现代生活。记得有一位哲人说过:无论过去和现在如何,关键的还在未来。横断山之水天上来,它不仅预示着康巴充满绿色和流水淙淙的明天,也预示着它带给周边地区的无尽希望和未来。
康巴——香格里拉的故乡假使你的心旌还能摇动那么,请你来吧,我知道风从哪里吹来我知道无论顺风逆风该来的就只是还不知你来自何方———孟梅英《西藏缘》但是,近年的“香格里拉”热有的也走入了误区。有的把寻找香格里拉弄成了“考古学”,引经据典,一一对应,其急切的心情可以理解,却忘了香格里拉毕竟是一篇小说中提出的概念(所以笔者认为正确的提法应是“香格里拉的故乡”);有的地方对本地自然和人文景观缺乏深入的了解,也并未从香格里拉概念的外延和内涵上进行分析和界定,便贸然对外进行宣传,这样你也香格里拉,我也香格里拉,令人不知所云,随便将名贵的品牌当作一个廉价的招贴到处乱挂;还有的甚至出于地方保护主义,互相拆台,往香格里拉的圣洁美名上抹黑……笔者认为,要声称自己是香格里拉,起码应具备四个条件:一是自然环境的相似;二是人文内涵的一致;三是应是小说《消失的地平线》的素材来源;四是题材外延的可区分性。根据以上几点原则并结合小说内容,笔者认为:康巴大地就是香格里拉的故乡!
梅里雪山(图片来自网络)首先就自然环境来说,康区地处横断山脉,其最主要的、也是为世所公认的就是高山峡谷的地貌特征,全境到处分布着数千“形如金字塔般高耸入云的”雪山,如甘孜有称为“横断山之母”的贡嘎雪山、雀儿山等,昌都有然乌湖冰川雪山群,迪庆有白茫雪山、哈巴雪山以及与昌都共有的梅里雪山等。其峡谷群更是俯拾皆是,如有名的金沙江、怒江、澜沧江峡谷遍布全境,其“三江并流”的宏大规模和奇绝风光世所独具。横断山脉独特地貌构成的雪山森林、飞瀑流泉以及幽静平和的“蓝月山谷”更是数不胜数,除了上述中甸高原、怒江的丙中洛、稻城的仙乃日外,笔者因工作关系,在甘孜的海螺沟、昌都的珠角拉山、噶玛山谷经过,那些雄美壮丽的峡谷、明亮如镜的高原湖泊、碧如绒毯的草甸、金碧辉煌的喇嘛寺、一望无尽的原始森林和安静质朴藏族村寨,其原始的生态和优美的自然风光同样令人留恋往返。可以说,由于横断山区的独特地貌,它天生一个“香格里拉”的自然环境。
贡嘎雪山(图片来自网络)从香格里拉的人文内涵看,书中倾慕和追求的人文理想就是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就人与人的相处看,由于六条大江的南北沟通,从人类文明初曙之时,远古的人类就在这条西部游牧走廊里迁徙交流,特别是秦汉以来,氐羌民族的大规模南迁和高山深谷的天然分割,通过“汉彝走廊”、“汉藏走廊”和“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的沟通,使这一地区成为了民族交流的大熔炉并形成了众多民族——虽然也有战争和掠夺,但最终在这一地区形成多民族杂居和友好相处的局面,如藏、汉、彝、回、纳西、傈僳、普米、怒族等。近代以来,随着西方传教士进入,西方文化也在这一地区立足并产生着影响,如昌都盐井、迪庆茨中和甘孜康定天主教堂。仅仅就藏族宗教信仰来讲,该地区也是相对西藏而言,各教派更为“百花齐放”的地区,如土生宗教苯教的影响至今不衰,作为发源地的噶玛教派规模属西藏第一,使该地区呈现多元共处的独特风貌和包容万千的人文风光。
直到今天,康藏地区被称为茶马古道的沿线,依然是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的共容局面,茶马古道,宛若一个天然的历史文化博物走廊,多姿多彩的人文胜景扑面而来,令人应接不暇。从西汉起,居住在西部游牧走廊一线的二十多个少数民族,随着相互间的经贸往来,文化的碰撞,汉文化、氐羌文化、百越文化、百濮文化相互融合,在此形成了有本土特点的藏文化、汉文化、彝文化和纳西东巴文化,之后又逐渐融入了外来文化,如西亚文化、印度文化及东南亚文化。各民族宗教和习俗在这块土地上和平相处,形成了独特的人文景观。在这里,人们既能遇见强壮的康巴汉子,也能遇到智慧朴实的纳西人,既有喇嘛教徒,也有天主教和伊斯兰教徒,既居住着汉人的后裔,又居住着西方的探险家和传教士。这些都与小说中描绘的完全一致。
人与自然的关系在这一地区也达到了一个高度的和谐。一方面从民族的文化积淀和宗教信仰上看,在藏族中占统治地位的藏传佛教,其宗教核心讲无欲无求,追求内心和自然的平和,其不杀生和将山敬为神山、水视为圣水、湖看作仙湖、树认作神树,不轻易触动一草一木的神山、圣湖崇拜等宗教教义;在传统习俗中由老大继承家业,不论男女,这对控制人口增长有利;甚至传统的天葬、火葬、水葬习俗中所包含的不占用耕地等习俗和保护大自然的意识等对保护自然生态环境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汉民族是儒家文化占统治地位的民族,《消失的地平线》里所极力推崇的以“适度”为美的中庸哲学正是儒家文化的精髓,这对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也发挥着长久的作用(尽管过去几十年也有“大跃进”和滥伐森林的惨痛教训)。书中所推崇的道教文化也为汉族所独有,这也是追求清净无为,力图通过自然环境的作用和自身修炼以达到心境的平和和长寿的哲学观和修身术;还有纳西文化和东巴教的“孰”(自然)崇拜,将当今世界的生态保护观点上升到了宗教的高度,为世所罕见。所有这些,对该地区的自然生态保护都发挥着内在的影响。由于高山阻隔,交通不便,客观上也使这里的生态历经数万年而保存完好,加之这一地区独特的地貌和立体气候使这里成了世界有名的“动植物宝库”、“南北动物走廊”和“物种分化中心”,而且森林覆盖面极广,为我国几大主要林区之一,在当今工业文明肆无忌惮的侵蚀下,这里成了一个动植物的天堂和净土。而且,正如书中描写的那样,横断山谷也是盛产黄金的地方,金沙江即以此得名,史载,明朝曾征服康南各地的丽江木土司,仅为明皇帝修建十三陵,一次就捐献黄金1200万两!
此外,香格里拉散发的巨大魅力还在于它是建立在以上自然、人文基础上的理想国。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我们想要追寻的。它可以是一种文化,一种境界,也可以是一种感觉。总之,它似乎离我们很远,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强烈地诱惑我们,牵引着我们,让我们追寻着它。香格里拉既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东方与西方文明哲学相互碰撞和交汇的产物。而这个“形而上”的神秘、理想国度,我们在这里仍然能找到原形。作为藏传佛教的“彼岸”世界,其信仰的净土就是“香巴拉”。在浩如烟海的藏经文献中,在藏传佛教的继承和发展史上,它一直作为“净土”的最高理想被提到。根据藏经记载,香巴拉王国隐藏在西藏雪山深处的某个隐秘地方,整个王国四周被双层雪山环抱,有八个成莲花瓣状的区域,城市为人们所居住的地方,中央又耸立着内环的雪山,这里是被称作卡拉巴王宫的地方,居住住香巴拉王国的国王。这里的居民有着超凡的智慧,屏弃了偏执、痴迷和贪欲。藏经中不但详尽地描绘了香巴拉王国超凡脱俗的美丽景致,也记载了香巴拉了王国的隐秘历史。相传释迦牟尼圆寂之前,将时轮密法传授给了香巴拉王国的第一位国王苏禅德喇,这些国王仅肉身便可以活100岁。但该王国却可望而不可即,非有特殊的道行和造化才能进入。为解除现世人们的烦恼,达赖和班禅喇嘛可由香巴拉国王转世而来,他们也可以转世回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香巴拉王国”和“香格里拉”蓝月山谷的环境和神韵是多么相似:香格里拉的“最高喇嘛”也如香巴拉王国国王一样统治着山谷,他也十分长寿,活到200岁以上……看来希尔顿将香格里拉放在西藏,不仅师承了“香巴拉王国”的人文环境,也继承了其最高理念。三是与小说的渊源关系。尽管常识告诉我们,希尔顿笔下讲的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人们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与之完全相同的真实事件,然而文学艺术追溯其来源,又离不开现实生活,任何虚构的小说都不可能是凭空臆想,在现实生活中自有它的原型。如果仅有以上的内涵相似,而没有与小说的渊源关系,我们还可以说香格里拉不是康区独有的。那么,《消失的地平线》的产生和康区有渊源关系吗?十七世纪以来,经过白种人的全球探索,除非洲大陆部分地方和南极洲外,只有西藏是世界上唯一的一片白种人几乎未能涉足的地区,有关它的有限知识,与其说是给人们以指导,毋宁说是唤起人们更大的兴趣。这就是十九世纪以来,中国西藏以其神秘的魅力,对西方人产生诱惑作用,而且这种诱惑还一直持续至今的原因。尽管14世纪以来,西方就流传着喜马拉雅这块隐蔽的土地有一个约翰基督王国和蚂蚁黄金的离奇传说,直到17世纪初到18世纪,才有罗马天主教耶稣会和卡普清修会的先后三十多批共一百多位传教士从西藏北部进入,他们开始以各种语言形式将西藏的信息介绍到西方。进入19世纪,由于清政府实行闭关锁国政策,西藏成了一个外人难以进入的“禁地”。尽管如此,仍有一些探险家、传教士、密术士、登山者和间谍非法闯入,他们多数都未能进入拉萨,在进藏途中留下了他们个式各样的足迹和尸骨……19世纪下半叶以来,英国政府借口川滇教案,逼迫清政府签定了《烟台条约》,取得了从云南西藏进入拉萨的合法依据,尽管由于交通的艰险和清末西藏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关系时好时坏,这条道路仍然险阻重重,但进入西藏的各类西方人已明显增多。据资料表明:自1840——1949年,曾有不少西方人(包括探险家、博物学家以及瑞士、荷兰和法国神父)到过康区,其中还有不少人出版了有关专著。如1879年英国探险家吉尔的《金沙江》,1878年匈牙利伯爵泽切尼从四川到云南,在沿金沙江南下,1880年写了《东亚旅行的科学成就》;1900年,英国上校戴维斯在康区一带活动,写并写有《云南、印度和扬子江之链》;1924年,维也纳人韩代尔到康区进行植物调查,写有《在华植物采集、中国及藏边植物探险史》;还有19 年以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云南探险队队长身份进入云南、在云、藏、川交界地区断断续续呆了27年、并在西方发表大量该地区动植物、社会探险文章的美国人洛克等。以上进入西藏者的文章和事迹不可能不在希尔顿的脑海中留下印迹。但对同时代的希尔顿影响更大的,极有可能是被东西方公认的东方学家、探险家、藏学家,法国人大卫·妮尔(1868—1969)。1904年她在罗马意大利妇女大会上,公开宣布她将信仰比耶稣哲学更为优秀的佛教哲学;1912年作为历次达赖喇嘛会见的第一为西方女子,在噶伦堡受到13世达赖喇嘛的接见;1916年在日喀则受到班禅喇嘛的接见;1918—1921年她住在青海塔尔寺并潜心研究藏传佛教;1921—1923年她从云南西藏在义子庸登喇嘛的陪同下,经滇藏线进入拉萨;以后她又在康定等地居住了十几年,写作了大量藏学著作和《一个巴黎女子的拉萨历险记》等。她的经历和作为使她在当时的欧洲被当作“女英雄”,并掀起一阵大卫·妮尔热。比利时国家地理学会、法国地理学会、世界妇女体育学会都向她颁奖和授勋。1928年她被授予法国荣誉勋章,被欧洲各国争相邀请作报告、讲演和著书撰文,可谓名噪一时。我们从她与“最高喇嘛”的关系、西方人转而崇信东方宗教以及探险记中对西藏风物的描绘和香格里拉的“最高喇嘛”原为西方传教士等,不难在《消失的地平线中》找到其中一脉相承的关系。第四个问题,为什么笔者要提出康区是香格里拉的故乡?这基于概念内涵和外延的一致性问题。如果说,以上已讨论了香格里拉概念的内涵的话,作为一个完整的概念,还必须清楚地划定其外延。除康区外西藏的其他地方是否有香格里拉的自然人文环境呢?回答是否定的。尽管我们说希尔顿创造香格里拉的素材来源,特别是香巴拉的理想概念和佛教内涵素材来源应包括今天西藏自治区在内,但从自然地理环境看,西藏大致分藏北草原、藏南宜农河谷和藏东高山峡谷这三大块,其书中描写的高山峡谷的自然地貌是康区独有并最为典型的;从人文环境看,西藏自治区是藏族占98%的单一民族占主体的地方,尽管也有门巴、洛巴等兄弟民族和少量汉族、回族聚居区,但一是数量少,二是十分分散。只有康区,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受汉文化和其他民族影响较大,目前其他民族占的比例也远远大于现西藏自治区,而且宗教的多样性也是极为明显的,如昌都盐井的天主教堂便是西藏自治区所仅有的。
来源:《寻找康巴》(王怀林著),2010年4月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