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之美
2021年08月10日
□钱续坤
年少时阅读诗书,喜欢摘抄圣哲先贤的名言警句来进行励志,印象深刻的有这样一句:“劳动的成果是所有果实中最甜美的。”(佛夫那格)联系到身边的所见所闻,发现耕耘是美的、纺织是美的、冶炼是美的,即使是七夕节的“乞巧”,也让人心生憧憬并念念不忘。
据考证,“乞巧”起源于汉代。东晋葛洪《西京杂记》中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的记载,这是我国古代文献中见到的最早关于“乞巧”的记录。不过在懵懂顽劣的年代,我对这样的文字显然不感兴趣,而是缠着祖母反反复复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百听不厌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觉得那个故事太过凄美,很为憨厚老实的牛郎打抱不平;二是羡慕织女的心灵手巧,特别钦佩她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所以每每听过之后,我总喜欢躺在晒场中的凉床上,细数天空的繁星点点,仰望银河的浩瀚无边,期待那群啁啾的喜鹊,赶快从四面八方聚拢而上,然后搭成七彩的鹊桥,让那一对苦恋的爱人相视而笑、相拥而泣。进而想象,织女一定会把这一年来纺织的丝绢绸缎裁剪下一部分,偷偷地塞给牛郎和那一双苦命的孩子,让他们去典当些银两,好填饱肚皮。祖母对于我的想象有点惊讶却不置可否,她总是长长地叹口气说:“哎,你这三个淘气的孙子,真让人操心。咱家要是有个闺女,那该多好呀!”
祖母的幽怨在重男轻女的乡村,显然有些矫情,但她精于女红,对于“乞巧”的习俗极为重视。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每年的七夕之夜,她都会准备好甜瓜、花生、菱角等果品,然后吩咐我们去喊来周边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对着月光举行穿针比赛。针是家常用的缝衣针,也有针眼极其细小的绣花针,线分红、黄、蓝、黑、紫、白、绿等七种,一般每七人为一组,每人各持一根彩线,在祖母的一声号令之下开始进行预赛,率先过者谓之“得巧”,称为“针姐”;每组胜出的“针姐”再进行决赛,脱颖而出者誉为“针神”。男孩子们在比赛现场当然只有观战的份儿,不过大家在偷食果品的同时也自得其乐,尤其是在祖母宣布比赛结果时,总是欢呼雀跃:“针神真神!针神真神!”那充满稚气与欣喜的童音,萦绕在晒场的上空袅袅不散。我想,天上的织女星俯瞰到人间这温馨的场景,想必会聊感欣慰吧。
祖母自然为成功举办的“乞巧”活动沾沾自喜,不过她还告诉我们另外一个习俗,名叫“喜蛛验巧”。也就是每逢七夕这一天,年轻女子准备一只小蜘蛛放在盒子里,一边合上盖子,一边小声念道:“七夕织女赐新妆,挑来蛛丝盒中藏。明朝结成玲珑网,试比阿谁称巧娘。”翌日清晨,打开盒盖观察蜘蛛在盒中的织网情况,如果织得又圆又密,那便是巧兆,能获得圆满的爱情。祖母所说的这个习俗,尽管那时在乡间已不多见,但是比较简单易学,我偷偷如法炮制了几回,结果每次都是称心如意——事实上这并不奇怪,因为蜘蛛织网是天性使然,“又圆又密”的标准都是以自己的尺度来衡量。
相比较牛郎织女故事的凄美、争夺“针神”比赛的炫美,我更喜欢古典诗词中关于“乞巧”的隽美:“乞巧楼前雨乍晴,弯弯新月伴双星。邻家小女都相学,斗取金盆看五生。”情景交融,意趣盎然;“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言简意赅,想象丰富;“未会牵牛意若何,须邀织女弄金梭。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独出新意,见解深刻……稍有遗憾的是,这些洋溢着浓浓生活气息的“乡村乞巧图”已不多见。这也难怪,现在有多少年轻女子留守家园,又有多少貌美姑娘精于女红呢?
好在这并不妨碍我在七夕对“乞巧”的回忆与眷恋——我认为,值得回忆的,永远都是美丽的;值得眷恋的,始终都是美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