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奥克兰的中餐为啥不好吃?

经在八里庄的一个炼焦制气干过一年多,所谓炼焦制气,就是跟煤较劲,先把煤搞成焦炭,剩余的物质继续往下分馏裂解等等满清十大酷刑,估计煤若有灵,一定会破口大骂:这是要榨取完我们身上最后一滴剩余价值啊!可惜煤不会骂,于是空气里就天天弥漫着卫生球和烟袋油子的混合气息,迎风骑一圈摩托车,舔舔嘴唇都是苦杏仁儿的味道,相当销魂。

虽然身处五毒教的中心,饭还是不能不吃。我这人有个特点,到了饭点儿不吃饭就会气急败坏。在自己开食堂之前,我们就经常跑到嫂子那儿去吃。嫂子的店就开在厂子大门外边,低矮的小平房,黑漠漠的墙壁,几张落满煤渣的桌子摆着酱油醋,但是辣椒油只有等马玉涛去的时候才会有。(马玉涛无辣不欢,还好此马玉涛不是唱歌的那个,不用担心嗓子辣劈了!)

嫂子有点像龅牙珍,招呼客人的时候总略带迷惘的神色,指东打西。其实这是个优点,因为每个人都暗暗想她一定会算错帐,事实上她确实会算错,只是每次都往多里错。嫂子家花卷一流,又白又喧腾,也许跟空气里富含化学品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大厨是她老公,嫂子尊称其为当家的。由于马玉涛跟嫂子相熟,每次点菜都由着他安排。透过眼镜片凝视半天,马玉涛郑重地念出今天是吃啥菜,仪式感很强。其实根本没啥好考虑的,无非是鱼香肉丝洋葱炒肉木须肉烧茄子宫保鸡丁之流,最令人欣慰的是上述菜品的味道其实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一个星期每天的菜都不用操心,反正吃啥都一样。要是我点,一定大手一挥说,有啥上啥!没准儿就还有惊喜呢!有一天我好奇了一下,跑到后厨看望了当家的,只见他挥汗如雨在灶台上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切得的洋葱胡萝卜什么的,放上青椒丝就是鱼香肉丝,换成鸡蛋就是木须肉,最后马勺淋半瓢明油,动作娴熟,最重要的是火大!因为守着炼焦厂,烧煤是不花钱的。我终于解开了不管啥菜都一个味的谜团。后来自己建设了食堂,嫂子这里来的就少了,除非一些极重要的客人才带到嫂子这里见识一下。眼见着嫂子饥渴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终于有一天饭馆关张了,闻讯我跑过去扒着门缝可劲望了一下,桌子还在,椅子倒了,很仓皇的样子,当时颇神伤,想想再没有烈火烹油的美景,没有不用操心味道的菜品了,嗒然若失。

来奥克兰之后,心中重新又燃烧起了希望,我觉得嫂子携其当家的一定是移民到奥克兰来了,因为经常吃到跟嫂子那菜如此雷同的味道。管你绞尽脑汁点了菜,基本上味道大同小异。看来当家的一定授徒无数,并自成菜系,这个菜系的特点就叫做万法归宗!咣当大盘摆上桌子,你叫它鱼香肉丝也行,木须肉也行,木耳炒肉特色小炒洋葱肉丁啥的都可以,反正从外形上看就是糊里八涂一团,搁嘴里也一个味儿,啥味儿?家乡的味道啊!

前些日子家里住了个来自惠灵顿的小伙子,每次回惠村儿都要打包带俩热菜,有一回热泪盈眶地跟我说:惠村儿苦啊!吃个中餐老不容易了,所以每次进城都得带回俩菜认真品味好几天,即便快馊了都舍不得扔啊!掀开打包盒漏了个缝给我看,赫然就是万法归宗的作品!一下子同情的泪水就要满溢出来了!紧紧握着小伙子肥肥的小手我说:保重吧兄弟!

情煽完了,结论呼之欲出:奥克兰的中餐不好吃无非俩原因,其一是不允许放一滴香,习惯了各种添加剂的我们早就不适应啥也不放的模式了!看在国内,任你是臭鱼烂虾,一滴神奇添加剂放进去,鱼是鱼味儿肉是肉味儿,在这里再次向那些没天良的化学家表示感谢!其二就是大厨估计多是嫂子派来的,所谓厨师移民短平快,需求太大,人不够使,能在奥克兰吃上看上去八九不离十的中餐,我们还是偷着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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