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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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山峰 父亲下地干活了!平日里往家打电话,问起父亲去哪儿了,总是这个答案。 父亲年近八旬,身体还算硬朗。三年前做过一次大手术,恢复得还不错。说好了出院后和我们一起留在省城,可他舍不下老家那一亩三分地,侍弄土地是他最擅长的事,怎么劝也不肯丢弃。父亲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待土地比自己的儿女都亲,他打理的地里没有一个土坷垃,地边不见一棵杂草,松松软软,肥力充足,十里八村人人皆知。父亲说,他就是“扒叉命”,一刻也闲不住。春去秋来,父亲在自己的土地上劳作着、播种着、收获着,他能把土地给种活了。他说,自己的土地会说话,自己的粮食会说话。我知道,那是只有热爱土地的人才能听懂的语言。 父亲不光种粮食,还专门辟出一块地种蔬菜。除了自己吃,还给儿女家送,他会制作成干菜、腌菜,味道特别纯正。每逢镇上集会的日子,父亲就会骑上三轮车,满载着自己种的蔬菜和瓜果,骑上十多里路到集市上卖。等集市散了,父亲就又骑着三轮车匆匆回家。四姐家就在离集市不远的地方,父亲很少去,怕添麻烦。他也从来不会在街上买饭吃。他有他的老主意:在外边吃饭不习惯,不是太咸就是太油,还是自己家做的饭好吃。其实他是怕花钱。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们都劝他到街上想吃啥就买点啥,可他俭省节约惯了,依旧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奔波于老家和镇上集市之间,似乎已成了他的乐趣。 父亲深爱着他那一亩三分地,更爱着他的孩子们。他种的粮食和蔬菜,那才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每次我们姊妹几个从家里带蔬菜和粮食,是父亲眼里最有光芒的时候。只要一听说儿女要回家,他就会早早地从地里把菜采摘回来,认认真真地择掉每一个残枝枯叶,然后一把一把扎上,按品种不同分开码好,就像在超市里上货一样,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静待他的孩子们回来挑选。每每看着孩子们大包小包地往车上装,父亲布满沟壑的脸庞立刻溢满了舒展的笑容。 随着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我不止一次劝他在地里栽上树,省得再受累,你种一年的粮食不如我一个月的工资来得实在。可他一直不听,“田是根,地是本”“地是父母面,一天见三见”“缸里有粮,心里不慌”。说得多了,他总说我不懂一个老庄稼人的心。 “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如果没人种地了,你到哪里去买粮食?如今提倡节约粮食,拒绝舌尖上的浪费,这是为啥?”“人人都要吃饭!现在日子好了,可咱不能忘本,土地可是我们的命根子!”父亲是一个成功的农民,他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了一群不再是农民的儿女。他一如既往地关心政治形势,他的理由明显比我的充分。 父亲多次给我讲起啥是孝顺?孝是孝敬,顺就是要顺着父母的意思。慢慢地我日渐读懂了父亲,便顺从他的意愿,让他守着土地安度春秋。我经常带着孩子回家陪他到地里走一走,转一转。我明白,那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今年是农历闰四月,按照老家的风俗,闰月年时兴给年长的人修建喜墓。父亲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催促,说张大伯家已经修好了,王大妈家也已经开始建了。对父亲来讲,这可是件大事。父亲是个细发人,每天下地干活回来,他一定要先把农具擦拭干净,才会去干别的事,用“一尘不染”毫不夸张。这次修建喜墓,事关百年之后,更是容不得半点含糊。一大早,人家工人还没来,他就早早到场了,收拾收拾这,拾掇拾掇那,生怕多压伤他的一棵庄稼。 喜墓建成了,坐北朝南,光线充足,就在父亲那一亩三分地边上靠墙的地方,这是他事先精挑细选的,既不占压庄稼又能看护着他的土地。父亲说,他爱看阳光下绿油油的庄稼,他好闻地里原汁原味的泥土芳香,他想和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一直聊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