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刮过的一场风
清晨五点刮过的一场风 || 落笔天涯
清晨五点,听到窗外又传来呼呼啦啦的风声,知道新的一日已经到来。冬天里的每一场风都是从夜半刮起来的,要等每家每户亮着的灯全部熄灭,等幼小的孩童停止哭闹,等赋闲的老人停止唠叨,也等疲惫的中年人打起鼾声,这风才起了。风穿过光秃秃的树的枝桠,穿过楼群的缝隙,穿过花园里空荡荡的垃圾箱,最后打着呼哨远去。这一阵风远了,又一阵风近了,两场风的尾端交接在一处,彼此打着招呼,相互纠缠一番,继而各奔前程。醒来,不去窗前看风来自哪里,又去往哪里。风是看不到的,只能听。它们离得太近了,人躺在床上就会被吵醒,日子聒噪,风也聒噪。
昨晚看了一半的书,扣在枕边,边角被手臂碾压出褶皱。一对儿狮子头核桃上手多日,此刻发着紫红色的油光。用以充电的插排,用后随意放置的遥控器,以及昨夜填满了水的杯盏,它们也在风里面醒来。静物同样以呼吸告知自己的存在。且仔细瞧过去,书有墨香,核桃有油脂味道,插排有电流的滋滋声,遥控器上有主人的汗液。它们都在传递生命的体征。
昨夜风过,风带来别处的雪,覆盖在这一处的旧雪上面,这里的新雪被带往别处了。风也是顽皮的,或者是无聊的。雪被要挟着,起起落落,没有固定的居址。雪的命也是人的命。人甚至都比不起一场没有自由的雪。人不仅仅被别人管制,还要被自己管制。人醒来了,要被迫听风声,还要被迫在雪里看到自己心头的雪。
风从别处刮来的雪,是不受待见的,时间还早,就有人拿着工具在楼下噼噼剥剥地清扫,间或还有铁器刮响水泥地面的声音,一只麻雀在雪窝子里觅食,被铲雪的人追着跑跑停停。麻雀和人混熟了,也不真的逃跑。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到处都是人,只是手里拿着的器具不同罢了。
我是一个喜欢听风的人。春天有风吹海棠,夏天有风拂面,秋天风过旷野,冬天风携雪往。每一场风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爱过的事物和经历过的场面。每一场风都是混过社会的,都是老油条。把每一场风都雕塑一下,可以看见它们身上的千疮百孔。它们一路磕磕绊绊地来,所有风的身上都有淤青。
幸好,风在外面的世界里刮着,我有自己的静物可以把持。书的褶皱被慢慢抚平,书里面的字依然会起伏跳跃。书里面也有风吧?这一页的风压住了另一页的风,这里的风是微小的,是细细的尘土被吸进人的喉咙里,痒痒的。
在风里醒来,去灶上给自己做早餐。锅里的水很快就被烧沸,米粒在水掀起的风里渐渐膨大、松软。厨房里也有风,排烟机呼啦啦地响,天燃气的气体不间断地输出,米在膨胀,鸡蛋在收缩,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分子。它们从厨房里被看不见的风带到房间的各处。紧接着,窗台上的绿植们开始吐纳呼吸了,玻璃窗上都是这些水分子,它们被风带到这里,再也躲不开,就汇聚在一起,成为霜,成为露,成为寒冷冬天的一种昭示。
冬天的清晨也是要开窗的。我等着强大的一股风吹过,才小心翼翼打开我的窗。外面的风是冷的,即使风都过去了,进来的还是冷飕飕的凉意。只开了一分钟,我的花就开始打哆嗦了。它们和我一样,在温室里待久了,一点冷都受不得了。
我大概也是这世间的一缕风吧。我们都是相同的或不相同的一缕风。我们被洒落人间,我们又各负其职。没有一场风可以在人间永恒地居住,我们心灵的故乡,始终停在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