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是谁偷走了爱情 ——读朱天心小说《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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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说幸福时,总说幸福是身后的尾巴,追不到,但一回头它总在身边;说爱情时,总以为爱就是爱,但爱有很多种,表达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无法理解和被理解时才会痛苦、难过。爱情激烈,婚姻柔软,大约是我们最后都找到了彼此要的方式。
——编辑 良辰
我们已入中年,三月桃花李花开过了,我们是像初夏的荷花。
说这句话的人是胡兰成。这句话,也是台湾女作家朱天心的长篇小说《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开篇语。百度相关资料,胡兰成曾经在台湾与朱家比邻而居,胡兰成对于朱天心的意义是,他培养了她对于中国历史文化的兴趣,也可以说,在她的文学之路上,他是她的一位很重要的老师。
吸引自己读《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原因除了此一,二来,某书评人士评说读后心生“恐怖”之感,让人看尽所有爱情最后的残酷结局;三者,我生命中的三月早已是桃李落尽,应该算作步入蝉鸣荷盛的夏天吧。端详手中的书,绿如莲叶的封面,一朵荷花仿佛盛开在宣纸之上,缓缓晕开的是浓郁的古典画风,于是更是激发了阅读欲望。
小说读得并不轻松,因为某些锐利的文字像把刻刀在心口划过,不仅让你疼痛,而且让你直面伤口。其实,那伤并不是朱天心给你划上的,而是生活中你早就有了那样的伤,只是你常常在有意识地躲闪,逃避。遇到朱天心了,遇到她的小说了,你不得不读下去,随着文字把那些伤打开,审视,然后沉默思考。阅读的过程中,我虽不至于感到恐怖,但悲凉确是有几分的。
相识相恋十年,结婚三十年,年近六旬的中年夫妻,“感情薄淡如隔夜冷茶,如冰块化了的温吞好酒,如久洗不肯再回复原状的白T恤”,彼此疲惫、冷淡、目光不交集,绝缘体似的再无电光。这样的婚姻状态,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太寻常不过了的吧。很多人或许习惯了这样的庸常,可是女人有时候是寂寞的,她凄然自语,“他且不愿再做半点接近性暗示的举措,哪怕只是握握你的手,轻扶你的腰(或曾经腰的位置),触触你的脸颊头发,常常你要的就那么多”。揽镜自照,女人看到自己容颜的衰老,鱼尾纹的眼睛,缺乏胶原蛋白的脸颊,深如地峡的颈纹,黯淡长斑的手臂。女人哀叹,曾经那些玫瑰花一样的爱和欲消失到哪里去了?是谁偷走了青春?是谁偷走了爱情?
女人找到了男人的日记,四十年前的日记。那是曾经的少年一整年的日记,曾经的少女是贯穿日记的唯一主角 。少年的相思与爱,少年的心碎与痛,让人突然就联想到刘若英的《后来》:“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女人读着日记,每天读一篇,读此时此际同月同日的那一篇,读四十年前少年于同一个时间写给她的爱情。然后,女人在男人身上寻找少年的影子,哪怕他能记得自己在日记中曾经写下的某一句话,她也会相信,这少年就是曾经的他,他是在岁月中慢慢衰老的少年。可是,他不看你,他不回应,他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更不会亲你拥你入怀。于是女人凄伤,自己果真已经失去了那少年。
难道真的只是女人失去了曾经的少年吗?对于男人来说,曾经那个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少女,恐怕也是早已失去了吧!当他们还是少年和少女的时候,憧憬着将来的婚姻,以为他们可以从此夜夜躺在一张床上,即使睡着,也“怕梦中会漂流迷失便两人手牵手地睡”。他们如此地渴慕着婚姻,因为婚姻可以让他们无所顾忌的欢愉——深切爱过的人都有这样的渴慕吧,怕与他分开,哪怕一时半刻,希望永远拥在他的怀。他们一边憧憬一边迷惑,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很多与父母同辈的夫妻,你们拥有夜夜相守的权利,却变得那么疲惫而淡漠?直到有一天,婚后多年,他们忽然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而且,背靠着背。
岂止是背靠着背?我曾经亲耳听一个男人讲他的爱情。与女人自由恋爱,遭受女人父母的强烈反对,女人服安眠药自杀,男人背着她狂奔医院,然后拿着尖刀对女人父母说,谁阻止我们结婚,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讲到这里是不是流下了感动的眼泪?可爱情的结局永远不可能止于花好月圆。真实的结局是,婚后不久,女人去了南方,再不久,离婚嫁作他人妇。很遗憾,他们的爱情埋葬在三月桃花树下,无法成熟到初夏的荷花。中年的你,是不是迷惑了,到底是谁偷走了爱情?曾经那样热烈的欲死欲生的爱情?
被偷走的又岂止是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儿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儿子是重新回到她身边的爱着她的少年。幼年的儿子就像一个能够让她脱离单调重复日子的白马王子,愿意与她玩游戏,与她山盟海誓。可是同样有一天,他高大了,陌生了,不与你对视,不与你同作息,他打电玩,会女友,你连一句“早点睡”都不敢轻易说出——他冷漠的表情,与他的父亲是何等相似啊!难道生命的成长必须接受这样的失去?难道衰亡是生命成长的最终归途?
老女人:你是不行了,还是不要了?
老男人:这有差别吗?
老女人:当然有,不行了,我可以接受。不想要了,我会很伤心。
老男人:不行了,不见得对别的女人没兴趣好奇,不想了,才是对所有女人的心如止水,六根清静。
老女人:你若对所有女人都不想,我能接受,若只是不想望我,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
读到此处,我像一个老女人一样地问身边的他。他笑着说,相比从前,当然是不行了。然后,他给了我抚摸,还有吻。我也笑了。很满足的笑。
朱天心在小说里写道:“虽然爱还在,可是不喜欢了”。有人问她,这是否就是她和丈夫唐诺的写照。朱天心笑说,刚好相反,我不知道爱还在不在,可是我一直喜欢他。中年的她,如此灿烂地解读她与丈夫的荷花时期的爱情,是不是因为,他们少年的心还在?少女的心还在?像白色栀子花落在蓝色百褶裙上。
小说的最后,老女人和老男人席地而坐。男人撩起衣衫,女人帮他贴好腰际的镇痛贴布;女人脱下凉鞋,男人帮她把磨破皮的脚趾贴上创可贴。
我们总是用婚姻来锁定爱情,然而岁月最终让爱情走样,置换成忽隐忽现或浓或淡的亲情。作为步入中年,容颜渐衰的女人,面对那个早已褪去激情的男人,如果你固执地追问,你还爱不爱?是不愿意爱还是不能爱?那么恐怕永远没有最完美的答案。只有懂得爱情的残酷,才能懂得相守的意义。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在生活的细节里,有人疼着护着牵挂着,或许已是中年的我们彼此最好的爱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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