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华:我称父亲为“老叔”
【总第071402期】
我称父亲为“老叔”
文/刘湘华
我的籍贯是吉林省抚育县,我的出生地是黑龙江省集贤县集贤公社丰收大队二小队。在我的农村老家,称呼父亲为爹,称母亲为妈。而在城里则称呼父亲为爸爸,母亲为妈妈。在我小时候,我的弟弟妹妹,每天围前围后地在父母身边转,口里甜甜地叫着“爹”,喊着“妈”。父母高兴地回应:“哎,哎”。天伦之乐,溢于言表。我眼巴巴地望着,听着,羡慕极了,渴望极了,望着望着,忽然心里异常难过,眼里渐渐地涌上了委屈的泪水。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这么响亮地叫过“爹”,喊过“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呼喊。我称呼父亲为老叔,称呼母亲为老婶儿。“难道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吗?难道我是捡来的吗”?莫名其妙的怀疑,日复一日的猜测,小小的心灵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从小我就爱头疼。我每天都在痴痴地揣测,“如果是捡来的,或者是谁寄养的?我的父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那么偏爱我?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到底是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十二岁那一年的中秋节,中午,父母笑容满面地从外面回来了,买了两包月饼,弟弟妹妹欢蹦乱跳,叽叽喳喳燕子似的围着父母,拉着手一个劲儿地转,“爹”“妈”甜甜地大声地叫着。父母高高兴兴地给弟弟妹妹分月饼,我没有上前,也没有叫“老叔、老婶儿”,我呆呆地在一旁傻站着,眼眶里涌满了泪水,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心像刀割一样的疼。控制不住了,忽然,我一把拉开弟弟妹妹,冲到父母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父母,不顾一切地高声大喊:“爹、妈、爹、妈、爹、妈”,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的父母,声音很大,憋足了一口气,连着喊,哭着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欢声笑语嘎然而止,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惊奇的目光像剑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我。我面红耳赤,泪流满面:“看什么?看什么?我有爹,我有妈,为什么不能叫?为什么不让我叫?为什么?为什么?我偏要叫,我偏要喊叫!”
母亲闻之一愣,大惊失色,立刻气急败坏地转身操起笤帚疙瘩,使劲儿地敲打在炕沿上,声色俱厉,对着我怒吼:“不准你叫!不准你叫!你的命那么硬,你的嘴那么硬,你会叫死大人的,这辈子都不许你叫”!我下意识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母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从来没有训斥过我,今天这么大声地嚷嚷,是怎么啦?我扭头瞅瞅父亲,(因为父亲特别娇惯我,这个时候想寻求父亲的袒护),不料,父亲却坐在炕沿上,双手抱着头,泪水顺着两腮哗哗地流。我吓坏了,但是,很快我就挺直了腰板,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不管怎样,今天,我一定要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同学们早就笑话我了,说我是野孩子,没爹没妈,必须说清楚,要不然,我就不活了”!这是我这个乖女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顶撞、质问父母。看到我这么倔强,这么较真,母亲扔下了笤帚疙瘩,快步走过来,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紧紧地搂抱着,流着眼泪对我说:“孩子,你别急,你别哭,你是爹妈的好女儿,亲女儿。这么多年,不让你叫爹叫妈,是我们不好,瞒着你。是我们委屈了你!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本来想过些年再告诉你,你这么着急,好,我把真情实话告诉你,你就明白了,你就不会委屈了”。母亲拉着我的手坐下,拉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父亲一共有兄弟九人,父亲是老疙瘩,排行九。七大伯刘文会在十八岁那一年,去山里亲属家串门儿,回来的途中要经过抗联居住地,七大伯刚刚从抗联居住地出来,不幸遇到了日本鬼子,被日本鬼子抓住,绑在大树上,拷打逼问抗联的情况,七大伯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啊,日本鬼子不相信,最后残忍地用刺刀活活地把七大伯挑死了。七大伯死的很惨,死的冤啊!当时七大伯还没有成家,连个后人都没有。我上面有一个姐姐,名叫“拘住”,四岁时因病医治无效,夭折了。我出生以后,三天两头有病,身体特别不好,加上拘住姐姐的死,父母很害怕我也会活不长。那个时候,农村生活还是很贫困,缺医少药,有病了,大多数都是土方法,头疼脑热的拔罐子,扎针;嗓子疼,揪脖子;发烧了,用白酒搓;吓着了,叫魂儿;干燥了,喝香油,或者往肛门里面塞咸黄瓜条治病。记得我小时候,天天哭,白天哭,晚上哭,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呗,就是一个劲儿的哭。
我家养了几只鸡,有一天下午,我正在没完没了大哭的时候,父母只顾哄我,一时疏忽,一只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到屋子里了,冲着我“喔喔喔喔”地打鸣,我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指着大公鸡笑起来了,大公鸡又一次鸣叫,我的笑声更大了。大公鸡不叫了,我又哭起来,没办法,父亲只好用脚踢大公鸡,大公鸡又叫了,就这样,为了哄我不哭,我家的大公鸡可遭殃了,父亲左一脚,右一脚地踢大公鸡,大公鸡积极响应,一个劲儿地打鸣。母亲挺纳闷儿,“大公鸡都是黎明打鸣,这怎么下午跑到屋子里打鸣来了”?为了我的不争气的身体,病急乱投医,什么方法都用,只要能保命就行。有的人就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把我过房给无儿无女的横死的七大伯,给七大伯做女儿,以后也有个为其烧纸上坟的人。就这样,七大伯刘文会就变成了“爹”,而我的生父刘文秀竟变成了我的“老叔”,我的母亲自然就变成了我的“老婶儿”了。
讲完了,如释重负,母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孩子,你老叔身体不好,算命的说你的命硬,嘴硬,你要是叫爹,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叫死啊?解心疑吧,反正叫什么,我们都是你的亲生父母,七大伯都是你的亲大伯,也是你的亲人,都一样。孩子,知道你委屈,这样吧,你就叫我妈,以后不用再叫老婶儿,我身体好,我不怕死,不怕你嘴硬!现在开始叫,就叫妈!至于你老叔,孩子,你敢叫爹吗”?我痛哭着拼命地摇头,摇头,我真的不敢再叫爹了,我不是迷信,我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鬼神之说,七大伯手无寸铁,在凶恶的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面前,连自己的生命都保护不了,死了多年以后,怎么可能会保护一个侄女儿的生命呢?至于算卦的先生,江湖术士,更是封建迷信,打着算卦的幌子,招摇撞骗,信口开河,什么命硬啊,什么嘴硬啊,都是鬼话!都是愚弄百姓,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骗钱!我才不相信呢!我不敢叫爹的主要原因,是害怕伤了父母的心,是害怕对不起已经去世的七大伯。这时候,父亲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摸摸我的头,“孩子,那些都是迷信,不要相信!你只要记住,你七大伯是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就足够了。没关系,以后你还是叫我爹吧”!
母亲流着眼泪看着我,“孩子,快叫我妈”!父亲说:“孩子,快叫我爹”!我抽抽搭搭地看着父母,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多想叫爹啊!可是,那样做,好像不顾及父亲的生死,不心疼父亲,不关心父亲,就是不孝!还有没有顺遂母亲的意愿,也是对七大伯不承认,不尊敬,七大伯死于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了中国的国土,疯狂残害中国老百姓!肆意蹂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制造了令人发指、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自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直至1945年9月9日日本鬼子投降,这期间,日本侵略者,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凶残地杀害了多少手无寸铁的中国无辜百姓啊!我七大伯是无数个被残杀的无辜百姓其中的一个!我要记下这笔血债!我要是不叫刘文会七大伯为爹,不叫父亲为老叔,就是不孝顺!想到这儿,我面对父亲期待的眼神,亲亲热热地喊道:“老叔,老叔,老叔”!转过身來,扑倒在母亲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喊着:“妈妈妈妈妈妈”!母亲紧紧地搂抱着我,“我的懂事的好女儿”!然后,母亲分给我一块月饼,我站直了身体,拿了这块月饼,放在桌子上,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流着眼泪抽泣着:“爹,刘文会,爹,请您吃月饼”!父亲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好孩子,好孝顺的二姑娘!以后,祭奠七大伯就是你的任务了,你一辈子都不要忘了啊!”我连连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从此以后,我称父亲为老叔,称母亲为妈,称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可怜的七大伯为爹。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每逢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春节,我都要给七大伯烧纸祭奠,在冥纸上恭恭敬敬地写上“爹,刘文会收”,我的父母去世以后,我在冥纸上写“父亲,刘文秀收”的字样,以此祭奠父母及七大伯(爹)的英灵,愿三位老人安息!女儿永远铭记这段历史,只有中国繁荣昌盛,坚如磐石,才有能力抵御敢于来犯的侵略者!我那个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了报效祖国,破除封建迷信陈规陋习,掌握科学文化知识,为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贡献力量!
作者刘湘华,女,1953年生人,中共党员,会计师,黑龙江省双鸭山矿务局退休。刘湘华酷爱读书,阅读过大量古今中外文学名著、诗词歌赋。喜欢写作、喜欢摄影、喜欢音乐、喜欢诗歌。含饴弄孙之余,制作电子相册、会声会影编辑以及照片修饰打字等。(作品曾在黑龙江省双鸭山日报发表、诗歌曾在在场文学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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