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还有周末,应该感谢生活
20年前,我在一个小镇工作,下班后同事们大多回了附近的大镇或县城,留守的人几乎没有文娱生活。
几个同年参加工作的同事先后恋爱结婚后,斗地主、打麻将的班子都散伙了。这次散伙来自一次表扬:月底周末的某夜,我们照例打一块钱的麻将,午夜时其中三人已身无分文,大家就商议以扑克记数。次日,校长在镇里开关于禁赌的会议,得到领导的表扬,“我们昨晚夜巡,发现你们学校的职工连打麻将都是以扑克论输赢……”
周末是最难熬的。于是,工作之余阅读《南方周末》成为了我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上学与教书是一个单循环,当时《南方周末》的一系列批评性、揭露性报道成为我了解社会的一个窗口。
一块钱的麻将无论玩多少个周末或夜晚,消耗的都是堆积如山的时间,得到的都是越来越空洞的虚无。一份《南方周末》也是一块钱,阅读后内心充盈,看到的是一个磅礴的世界。
不仅仅因为当时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一口气从头条读到最后一篇(包括数年后才心领神会的软广告)。如果有意外,那是因为舍不得一口气读完,像一个人遇到好吃的想给自己下一顿留着,作为下饭菜。
出于自愿自费,这是我订阅的第一份报纸。1998年底,连”本报讯”都没有写过,怀揣着一些豆腐块,我竟有了一个想法:去搞新闻。
《南方周末》是我的新闻启蒙老师。
20年过去了,我干过行业周报、都市日报、杂志、地区党报,遗憾是没有像我的同龄人一样在新闻第一现场历练——也许是因为在农村待过很多年、干过很多农活儿给人以沉稳的假象,想做记者而不得,总是被领导安排做编校工作,再有这样的机会已是中年。
这20年里,在我见得着《南方周末》的地方,断断续续地翻过她,这是我最牵挂的一张报纸,我的心态早已改变:也许像一个人,过去天天只能吃学校或单位食堂,现在选择性很多了;也像一个人进入中年后,喜欢与否都不会把某个人或某件事梗在心里;更像对社会有了新的理解,社会进程自有机理,一味的闹骚与批评于事无补。
前不久,有人说”南方已不在,只剩下周末”,他批评这家媒体没有批评性、揭露性的报道了,似乎连”阳光打在你脸上的”新年献词都已成绝响。写这篇微信的人是一个律师,我想,媒体人或从事宣传工作的人都会原谅他的。
某天,朋友圈一个人告诉我:你对某事不在朋友圈发表批评意见,我就立马删掉你。我连”随便”都不想说,也不想关心他是否删除我——他整天在朋友圈闹骚满腹,批评某个人或整个世界,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业而已。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或别人加入其中?别人是你的同姓、同学、同乡、同群,都是你要求的理由吗?知敬畏、知边界,明白自己是谁,才能好好地活着,一个人如此,一个媒体也是如此。
曾国藩说过,一个人要有所作为,得从批评转向建设。社会由粗放式发展进入越来越有序、规范的境界,那么,一个有担当的媒体,也应该建设性地转型。从批评到建设,《南方周末》的精气神还在,她采编、制作新闻产品的工匠精神还在,她叙述新闻事件的质地还在。
因此,2018年订阅报刊时,我订阅了唯一一个纸媒——《南方周末》。虽然,这与我第一次订阅她已过去了20年。
20年,一个人的履历已有些杂乱,但越来越有章可循,除非你永远处在叛逆期的泥潭或青春期的迷幻;一个波澜壮阔的国家让我们看到更多的变化、变革,人民越来越安定、从容,除非你以激愤标榜自己的个性不想合群;一个菱角分明的媒体显得更端庄、包容,《南方周末》的“从这里读懂中国”依然令人肃然起敬。
寒冬,你叹水冷;酷暑,你叹水闷。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20年,很多人离开或到来,也有很多纸媒告别或诞生,不管是转行还是转型,不管是蛹化蝶,还是以难以描述的方式重生,快乐地、好好地活着依然是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