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稿选登·随笔｜分手后的朋友
昨天我和你谈了几乎一下午，除了工作，更多的是说起一些原本熟识的同学的近况。
比如以前到现在我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位；比如得了肾衰竭的H，她母亲每晚要去逮可卖十元一斤的青蛙，好来补贴她；瘦小却唱歌婉转好听的仪，如今独力辛苦支撑照顾病重的父亲。
说到这里，你伸出手边比了一下她父亲瘦削的样子边看着我的眼睛，我几乎要立刻转过头去了。
这些根本不是你的同学，而是我的同学。你会与他们还有联系，只不过是因为那时二十岁的我，总是带着十九岁的你去这家和那家玩。
今天的你却还是那样眼神单纯地一直说一直说，一看到我似在努力去回想或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你就着急地说“你不记得了吗？你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在有些事情上面，我有着太过可怕的记忆力。
那一年的正月，独自看家的仪约我过去陪她，我鼓起勇气骑车第一次去了四里多外的你家，想带你一起去。
你家旁边的灰色小石头路落了厚厚一层的松针，刚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的我，转头就看见身着褐红风衣的高挑的你站在房间里。
坐在你面前，我说完就低垂了头，然后感觉你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头上。
那是寒假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晚上我们睡的房间到处还贴着鲜红的囍字。大红的光滑缎被。电视机里播放着年轻俊朗周润发的《大上海》。
探手缓慢解散你的长发，垂着眼帘的你慢慢显出了那对深深的酒涡……
次日的早晨，你笑吟吟地高挽着衣袖，手脚麻利地给我们做火锅吃，即使到现在，你到哪里都能很自然地反客为主。
也就是那一次你亲手做的火锅，让一直讨厌芫荽的气味的我，立刻喜欢上它的浓郁香气。
十多年过去，我见过很多记得住或记不住的人，但十九岁，我只在你那里看到了成熟、美丽和坚忍。
这些年，那些爱过或被爱过的，到最后几乎就连淡如水的联系也不再有，即使怎么回忆即使怎么当面说起，都没有了太多感触。
但奇怪的是，唯独对你一直不能坦然，而那段有过泪水、更有过更多欢乐的过去，从我坐上远离家乡的班车那天起，我们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我一直不明白对你的这种感觉，即使我在和别人交往时见到你，也是这样。我更说不出为何如此宠溺你的女儿：
会陪她整小时整小时地打乒乓球；会教她如何用线段分割出多个不同图形；会带她去放孔明灯；
会在舞蹈室外只穿着袜子忍着冬天的寒风等她结束二个小时的舞蹈课程；会陪她去逛我平时最不喜欢逛的街；
会充当她的家长带她去参加课外作文辅导；会耐心地和她玩成语接龙；会任她亲密地攀爬上我的背，背着就快要长到我肩高的她穿过整个停车场；
甚至因为她新买回了花瓶带着她去偷偷地掘小区花园的花和草。
疑惑不解的时侯我也会不被你注意地仔细看你，你已慢慢失掉年轻时的婀娜风姿，眼角笑起来开始有了不易察觉的细纹，曾乌黑浓密的长发也不再有着格外明亮的光泽，不变的是那双始终温和的眼睛，仍然有着温柔如怜恤所有世人的眼神。
我知道你有天也许会变得身形臃肿，会慢慢变得目光浑浊，会变得脚步蹒跚，会变得手如枯树般斑驳，只是我为什么一直记得你美丽的样子呢？
在这个流行告别的年代，我并不长于分手，但就算这样，无论如何地挣扎，但最后我总会接受现实，所以显然我并不是还爱着你，更不会是还妄想重回从前。
我一直疑惑，但现在我似乎明白，每次和你的见面，都会提醒着我，曾有那么纯净美好的感情就发生在你我之间，不断成长和逐渐老去，不应当成为放弃追寻它放弃听从自己的心的理由，那种只是纯粹地喜欢、愿不断付出而又安然的感情。
是的，我早已不爱你，早有着安稳又甜蜜的生活的你。
你只是我分手后的朋友。
作者｜晓风
题图、插图｜猫猫小姐
月光驿站
愿你心怀慈爱
又有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