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文学阵地,必有高山为脊,是高度,也是标杆;是成就,也是积淀。上得山,便望得远,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打开更宽广的视野。
风雨卷走了岁月的尘沙,但总有磐石历久弥坚。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再回首,仍是满目的郁郁苍苍,浸染着生命的观照和洞察,自觉与内省。山就在那里,我们走向它。
2021年1月10日下午4时,由青岛文学馆策划的“望山——尤凤伟文学文献展”将在良友书坊·中心店正式启幕。
展览时间
展览出品
展览策划
已然打开的2021年,也是良友书坊创办的第十五个年头。新年的第一场展览将呈现本土写作者尤凤伟先生的文学历程。
也正是在十五年前,《藏獒:在都市中嚎叫》这本书的出版,催生了良友书坊。
2006年4月22日,尤凤伟在《藏獒:在都市中嚎叫》青岛首发式上,左为《书屋》原主编周实
这一年的4月22日,在书城五楼举行了该书的青岛首发式,尤凤伟和妻子、女儿一起来。那一年,小一朵还不足两岁,瞪着大眼睛安静地坐在童车里。送他们一家走的时候,尤凤伟打趣说,看我们全家上阵来支持你们。
尤凤伟对良友书坊此后的支持也延绵不断,2008年他将自己的新长篇《衣钵》交给良友书坊策划出版;2015年6月19日,机构运营的青岛文学馆开张,他出席典礼并拉下了帷幕;2016年3月,少年良友发起本土作家领读活动,他率先出场,在有度空间主讲了《爱的教育》……
2016年3月13日,尤凤伟参加有度空间,少年良友的作家领读活动
自1988年青岛市作家协会成立,尤凤伟做了三届十六年主席,应该说,他所帮助过的文学青年和机构不胜枚举。
比及文学工作,尤凤伟更为重要的是为青岛本土的文学创作提供了更个体化的示范性意义。自1974年走上文学道路,78岁的尤凤伟至今都没有退场。2020年5月,他的新短篇《晚霞》在《北京文学》刊出后,次月被《小说月报》转载,评论家胡平认为《晚霞》精准地体现了尤凤伟的人性解剖能力——“他的一篇篇小说有如一间间实验室,滴入某种液体,使人物呈现出异乎寻常的复杂色彩,这也是他的小说总不过时、味道总是浓郁的一种缘故。”
回头望去,四十余年的写作历程,尤凤伟拥有一堆名作,中篇小说《山地》《生命通道》《石门夜话》《泱泱水》《生存》《中山装》,短篇小说《为国瑞兄弟善后》《金山寺》《回家》《空白》《沉默的格》等,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泥鳅》《色》《衣钵》等,而《中国一九五七》更是为青岛新时期的文学写作奠下了几难超越的高度。
《中国一九五七》
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4年1月版
从他的履历中看,通信兵出身的尤凤伟属于“文革”后被文学改变命运的一代,未经由学院教育的他,是在生活体验和世事洞察中成长,在文学的泥水里摸爬滚打、刻苦历练,把握世道人心,呈现批判精神和悲悯情怀。他对写作经验的感知与体悟,一方面来自他长期的文本自觉意识,另一方面来自他过人的智慧和把控力。
从他精准而深入的叙事技巧中观察,尤凤伟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天生的小说家——天生的小说家,是无法退场的。故而,今天的尤凤伟依然不失老而弥坚的一面。
《尤凤伟自选集》(三卷)作家出版社1997年1月版
《尤凤伟文集》(四卷)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年3月版
《尤凤伟作品集》(七卷)青岛出版社2016年3月版
而他所确立的文本高度和文学影响已然累积成山,这座依赖追求不懈而堆砌起的山峰,也是青岛文学自新时期以来一直可以张望的荣耀。
这份荣耀,大该也是视文学为理想的荣耀,以及坚持不懈的荣耀。
尤凤伟,1943年生于山东牟平,曾任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文联副主席,1988年至2004年任青岛市作家协会主席。“新时期”开始写作,已发表作品五百余万字。短篇小说《为国瑞兄弟善后》《金山寺》《回家》《风雪迷蒙》《空白》及中篇小说《山地》《生命通道》《石门夜话》《泱泱水》《生存》《中山装》《相望江湖》《命悬一丝》《情非所以》等颇受好评。出版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泥鳅》《色》《衣钵》《百合的江湖》等,其中《中国一九五七》列2001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长篇小说排行榜榜首。出版文集、自选集、小说集数十种。根据其中篇小说《生存》改编的电影《鬼子来了》获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日本每日电影大奖。
认识尤凤伟是在1999年前后,那时候,我正站在文学圈的门口向里张望。位于青岛信号山路25号的青岛文联驻地,虽然只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院落,但在一个年轻人的心目中更像是一座带着几分神圣气的大山。作协的办公地在一进门的右手边,两张黄色写字桌对面,坐着秘书长和一个面色白皙的会计大姐。我对作协的最初印象,是打扑克和喝鱼汤。作家李建国和叶帆是专业级的业余渔佬,中午的鱼宴,常常是他俩海上丰收的喜悦分享。作为作协主席的尤凤伟也夹杂在中间喝鱼汤、打扑克,多数人都喊他老尤。他话不多,头发稀疏,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笑起来却很欢畅,有股胶东味。对尤凤伟创作的最初接触,是《作家文摘》上连载的《石门夜话》,躺在中文系宿舍的床上看到了印象极深的一句话“七爷的队伍无声无息朝大山进发,沿途的村庄渐渐隐没于夜色中”——一干土匪的山路,竟是那样的蒙太奇。形式感和细节处置,滋生了一个文学青年对行家里手的最初艳羡。到报社工作后,有幸受教于曾在西部极富诗名的前《青海湖》主编刘宏亮。其时,刘宏亮更像是一个归来的隐士,躲在家乡的一间小报馆里编着家长里短类的生活副刊,甚少问青岛文坛的事。在青海,因为批评鲁迅的一波事件,刘宏亮由主编被贬为了小说编辑。他和我说,青岛写小说的,尤凤伟得算是一骑绝尘。回青岛后,他也一度动过改写小说的念头,看了看尤凤伟的小说,决定“不弄了”。刘宏亮跟我提到的尤凤伟的小说是《石门呓语》,说小说里写过红叶绿花,他的诗句里也有过“绿花红蕊”,那是缜密观察后的感觉,是把似写成了不似。查阅这段文字,小说中是这样写的:“那地方很古怪,像从来没到过,四周全是山,座座都是平顶山。山上光秃秃,山下树很密,从来没见过那怪样子的树,长红叶开绿花。”对一个懵懂的文学青年而言,前辈的判断与点拨何其之重,他对我的影响可以用经年来描摹。那段时间也就十分关注尤凤伟的写作。还记得有个朋友曾一度摹仿尤凤伟的创作风格。在一个饭桌上,我以人物图谱和叙事解构的方式,详细拆解了短篇小说《为国瑞兄弟善后》的脉络(载《人民文学》1998年第7期),朋友们听得目瞪口呆。1998年9月,《收获》第4期刊发了尤凤伟的中篇小说《蛇会不会毒死自己》,我写了篇读后感叫《虚弱的空间与坚硬的价值》,现在看,这篇文章有青年人不顾一切的大话,最后一段豪言无比——“作为尤凤伟新长篇的一部分,它的另一重意义还在于,它所实现的由传奇的生存形态到传奇的价值内核的逐步深入,对尤凤伟的整个写作都将是举足轻重的”。文章后来拿到作协请尤凤伟看。时间一定是在一个下午,阳光从西窗晒进来,尤凤伟坐在会计大姐的椅子上看的。稿子是A4纸打印的,不大的5号字,尤凤伟看了看还说“挺好的”——他显然没有对一个青年人指指点点的妄言很在意。现在想想,1999年前后,其实是尤凤伟创作历程中的一个小高峰,1998年成形的国瑞,在2002年深化成了《泥鳅》中典型的城乡穿越者;而作为“五七人札记”之一的《蛇会不会毒死自己》,则使尤凤伟在2000年铸就了经典的《中国1957》。而在一个文学青年眼中,其时作品散发着山野之气、立于文学高山的尤凤伟并没有猜想中的那般高大和威严。1999年1月,何向阳在青岛与尤凤伟做了一次对话,这篇后来成文为《文学与人的境遇》的文字,一直被我私下视为尤凤伟研究的钥匙。其间,尤凤伟说过这样一段话:“我觉得中国作家似乎缺少一种自省的精神,总认为自己已成为文学大师,作品十分优秀,毫无瑕疵。就像一个铁匠一边挥锤锻打一边念念有词:好刀,好刀。许多作家认为自己打出来的是好刀,认为已经登上了山峰,而真实位置实际上只在山半腰,这是中国作家目前普遍的位置所在。”或许这也使得他在十余年后的今天,一直立于当下写作的潮头。对其他生于1940年代的小说家而言,这样紧紧前行的状态无疑近于“神话”。2007年,尤凤伟将一部书稿交给了初涉出版的我和薛原,这部稿子就是后来的《衣钵》,小说原初的名字叫《不许掉队》。还记得去谈稿子的那天,尤凤伟浅浅地坐在大沙发的边沿,说了很多当下写作的问题。他尽力和我们交流一些文学期刊上的文字,甚至是叙事手法,遗憾的是那时候依然热爱文学的我们,文学期刊的阅读越来越少,几乎到了支支吾吾不知所以的地步。心下却暗暗觉得,“不许掉队”不仅是一部小说,而是自我要求的投射。尤凤伟就像一个每天都上山的人,虽然很轻松就到了山腰,但总会扭头看看身边的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老的爬山的欲望消了,少的或者也过了新鲜劲,而他却一直往山上走,越过他们的时候,还会认真地瞧瞧他们身上丢下的家什。这些家什,就是语言、趣味和指向。追问一个老樵夫为何天天上山是徒劳的。因为写作已经成了尤凤伟生命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使得他丝毫看不出萎顿和老迈,甚至用“坚持”来概括他都会有几分可笑。他没有特别的爱好,写作在他手里操持得更像是件营生。由此而认为老樵夫一定是漫不经心的,那肯定是错觉。老樵夫随随便便的一斧就能砍倒一棵大树,并不仅仅来自于经验,而是年月积累的技术训练和精心营构。一直以为,尤凤伟的小说叙事中,有一种最要害的功夫叫化淡为奇,这种归于造化的能力套一句文学批评的老话,只能说是“功夫在诗外”。2002年,尤凤伟在苏州大学曾做过一次“我心目中的小说”的讲演,这篇演讲文字中有一个关键词叫“大倒退”,这个词可以说是尤凤伟文学情怀的浓缩,也是他通往文学之山的真实路径。这篇演讲在精心重构其写作历史的同时,也为他历史化的写作提供了指向。其核心意思仍可以在1999年与何向阳的谈话中找到:尽管“文以载道”在许多人眼里已成过时黄历,但我依然认为我们中国人的历史与现实都不轻松。完全轻松的写作只能是自欺欺人。作家应该介入历史,并具有一种清醒,通过作品将这种清醒传递出来,在真正的史学家缺席的情况下这种传递尤其重要。约略不同的是,“大倒退”把《泥鳅》和《为国瑞兄弟善后》这样的现实小说也笼络于其中。今天如果用年代戏来概括,就是“1937”(抗战)、“1948”(土改)、“1957”(反右)和“1996”(城市化)。在尤凤伟面前,我也曾多次溢美《我心目中的小说》,这篇文字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好的小说家,不仅要明白历史,而且要“明白”自己的历史——你做过什么,你在做什么,你将做什么,你为什么而做。2010年,尤凤伟在崂山余脉的二龙山下租了个小院,开始了自己半都市半山居的生活,小院不大,却守着一条宽阔的河道,门前另有七株大树蔚然成荫。尽管住在青岛这样一个不大且不算热闹的沿海都市里,尤凤伟似乎还是觉得清静很重要,有山很重要。多年以前,他这样说过:我的家乡背靠昆嵛山,面对渤海。小时候我常到海边摸蟹子,也跟着大人到山上割草,创作中更多提及的是山而不是海,这可能与我小说的主人公是农民有关,山和农民靠得更近一些,和农民的联系更大。尤凤伟的这种选择无疑也对其性格与写作发生了作用,无论人生还是文本,他都不采取风浪搏击般的激进方式,他不赌大小、玩实验,而是冷静、审慎、周密,步步为营,从容不迫。2011年,依山而居的尤凤伟完成了《相忘江湖》,并发表于第4期的《收获》。相距于2004年在《收获》第6期发表了长篇小说《色》,时间一晃已是七年。这部取材于都会的中篇小说,以极尽精微的方式写了一个人内心的不安宁,而主人公的身份,依然是另外一个“国瑞”——搬家工人出身后来发迹的农民工。显而易见,尤凤伟已经习惯于在都会与山野之间的穿梭,而这穿梭的过程,也是其心灵史乃至创作心态的映照。从1988年12月主持创办青岛市作家协会,到2004年引退,尤凤伟在青岛做了16年作家协会主席,一度也兼过青岛文联的副主席。如果把不大的文学圈也作为江湖的话,尤凤伟也可以说是独步江湖很多年。尤凤伟并没有拘泥于这个江湖,这也许是他喜欢上山得而望远的缘故。他常常不在场,却又没有游离过。在隐退之后,一种榜样的力量更是喷薄而出。这些东西,他都没有很以为意。2005年,我在青岛新闻网人文青岛论坛,高蹈“知识分子公共性”的问题时,曾一度抛出以尤凤伟、杨志军为旗的话题。每次言及于此,尤凤伟均很淡然,笑着说我成为个旗干什么。2011年,我又在筹办良友书坊·青岛文学馆时,就文学文献的展示问题跟他通过一次很长的电话。尤凤伟表达的意思是,他就不展出实物了,把自己弄得跟个人物似的没必要。不过数日后,为了支持我的工作,他还是把一批自藏的著作送给了文学馆。对我来说,那通看似平常的电话其实隐藏着一个难眠的夜晚。在穿越暗夜的过程中,我终于想通。尤凤伟在某些方面,更像是一个靠作品说话的艺术家,在文学和现实潮水的砥砺中,他更信赖作品和写作本身。打开1994年出版的《石门夜话》后记,他是这样写的:曾几何时,作家们怀着崇高的使命感责任感,试图充当“医生”、“法官”和“代言人”的角色,而后经过一个漫长的历程。便开始意识到这仅是作家的一厢情愿,生活并没因那么多“深刻”小说的“干预”而改变步履,这很叫作家们困惑,无奈与自卑。于是只好以退为进,回归文学的“本土”。纠结于尤凤伟内心中那种无奈,是历史尚不得解的一块旧伤疤。而诸如此类的历史旧伤,却默默地存于他的心里:“回顾苦难是一桩痛苦不堪的事,而忘记这种苦难有可能使之重演,两相比较,还是记住了为好。我是这样想的。”
《白莲莲》刊于《人民文学》1979年第六期
《清水衙门》刊于《上海文学》1979年第五期
《爱情从这里开始》百花文艺出版社1983年6月版
《山东文学》1985年12月号以尤凤伟照片作为封面
《金龟》刊于《收获》1992年第四期
《合欢》刊于《当代》1993年第四期
《生存》刊于《当代》1996年第一期
《石门绝唱》刊于《大家》1996年第6期
《蛇会不会毒死自己》刊于《收获》1998年第四期
《为兄弟国瑞善后》刊于《人民文学》1998年第7期
《从〈生存〉到〈鬼子来了〉》北京出版社1999年10月版
《泥鳅》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年5月版
《色》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版
《百合的江湖》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年4月版
《北京文学·精彩阅读》
2014年1月号以尤凤伟漫画像作为封面
《北京文学·精彩阅读》
2018年第一期以尤凤伟肖像作为封面
1979年尤凤伟在家乡写作《清水衙门》时
1987年尤凤伟在胶南挂职,此间写作《秋的旅程》、《诺言》、《旷野》
1990年《青岛短篇小说选》首发式暨首届诗歌发奖式,是青岛1980年代文学热潮的总结性活动
1991年尤凤伟回家乡写作《石门夜话》《金龟》《泱泱水》
徐培范、徐本夫、刘禹轩、尤凤伟等合影
1993年在济南举行尤凤伟(右二)作品讨论会
1995年,青岛市作家协会首届东方杯小说奖评选,对于推动本土小说有重要意义
2001年,尤凤伟主持青岛青年作家会议
2001年尤凤伟在辽宁签售《中国一九五七》
2008年尤凤伟(左)在又新文化沙龙讲课
2018年,《为国瑞兄弟善后》获得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小说论坛最有影响的短篇小说奖
2018年,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小说论坛,尤凤伟作为获奖作者发言
尤凤伟访谈片段:真诚检验写作
尤凤伟访谈片段:延续知识分子写作
《一张赌据》作品改编连环画(1983年)
《河西村的歌声》作品改编连环画(1984年)
电影《布谷催春》海报(1982)
电影《这条河还要流下去》剧本
电影《春天里的笑声》剧本
电影《红盖头》海报,该片系与妻子宋宁合作
电影《红盖头》剧本
《红盖头》拍摄介绍,《电影世界》1996年12月
1998年尤凤伟在电影《鬼子来了》外景地
电影《鬼子来了》日文版海报
2006年4月22日,尤凤伟在《藏獒:在都市中嚎叫》青岛首发式上
2008年1月,尤凤伟的新长篇《衣钵》交由良友书坊策划出版,封面选用了青岛籍雕塑家隋建国的作品《衣钵》
2012年11月3日,尤凤伟和马建在良友书坊座谈
2015年6月19日,尤凤伟出席青岛文学馆的揭幕仪式
2015年6月19日,尤凤伟与揭幕嘉宾青岛日报社社长蔡晓滨、半岛都市报社社长郑立波,青年批评家论坛召集人敬文东在文学馆合影
2016年3月13日,尤凤伟参加有度空间,少年良友的作家领读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