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1540】小说 · 甘肃静宁 石永成——《​​张大爷捎馍记》

   
张大爷捎馍记
文‖甘肃静宁   石永成
清晨,晴朗的天空透着一股凉气。张杨村还浸沉在静寂之中。偶然,从树上传来一两声鸟鸣,像是在窃窃私语。爬山虎在一处大院的门两侧肆无忌惮地攀爬着,无数的绿叶和藤蔓密密麻麻地遮住了整个院墙,就像一片绿色的瀑布。门开了,张大爷佝偻着背,一手拄着拐仗,一手拿着一个小凳子从门里出来,坐在门前的马路旁。
今天镇里逢集,张大爷早早地出来,想叫赶集的人给他捎带着买几个馍回来,这几天的口粮又没了。
张大爷今年八十五岁了。儿子,儿媳,女儿有的在外省工作,很少回来;有的在外地带孙子,也就是张大爷的重孙,只有逢年过节回来一两次,每次来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的长年在外打工挣钱。总之,他们都是大忙人,各有各的事干,只留下张大爷一个老头子,独守着这七八间屋子的大院落。
门前的几株洋洋芋又细又长,上面开着几朵金黄的小花。"洋洋芋开花了,天气有了霜降了。"张大爷自言自语地说。张大爷种了一辈子庄稼,土地就是他的生命,他对四季物候都了如指掌,。老了,他哪里都不想去,虽然很孤独,但是他还是觉得,住在这个老院里很踏实。前几年,大儿子叫张大爷到省城去住,他开始爽快地答应了,但刚出发时就有点后悔,等到了省城,张大爷后悔得不得了,不恳到大儿子家里去,他闻不到土腥味,他看到大儿子十六楼的家就像在天上,他恐惧极了,更要命的是,坐在电梯上,就像掉下悬崖一样,第二天天没亮,张大爷就回老家了,心里那是个舒坦。
张大爷朝大路上望了望,看见二狗子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张大爷赶紧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布缝的上面绣着小荷花的旧钱包,颤抖着摸出几张钱,用食指在囗皮上摸了摸,粘了些唾沫,把那几张钱数了一遍。当他抬起头时,二狗子不见了,他伸长脖子朝前看了看,还是不见二狗子的踪影。张大爷回过头,看见二狗子抄小路朝镇上走了。张大爷明白了,二狗子不想给他捎着买馍,故意躲开了。前几天,二狗子就不想给他捎馍,曾在张大爷跟前唠叨:村里许多人说他给张大爷买馍时,总要落码几块钱,他可不想落个坏名声,好人难做......喋喋不休地在张爷跟前说了个没完没了。张大爷明知二狗子每次给他捎着买东西,多少落两块跑路钱,但他从不计较,必竟要麻凡人,就是二狗子不落码,他也会给几个零钱。他不在乎几个钱,张大爷他有钱,养老金,儿子,孙子给他的零钱,他用不完。其实,人老了,钱对他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的,老人须要陪伴。每晚,若大的一个院子,就住着一个老头,像一尊神,儿女们在节假日,拿着票子,香火,敬完神,打打膝盖上的土,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张大爷一个人静坐时,时常想起孩子们小时侯,虽然穷,但家里有说有笑多么温暖。自从老伴走了以后,张大爷就没有笑过。,张大爷知道,经常叫二狗子捎着买吃的,挺麻凡的,每次二狗子捎馍回来,张大爷会主动给他给几个零钱。但令张大爷没有想到的是,二狗子会拒绝。
呸!你个二狗子,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小时得腿疾,三天两头到县上去看病,哪一次不是我和你大用架子把你拉到县上的。前半夜去,后半夜来,沿着葫芦河一路有多辛苦你知道吗?冬天,天寒地冻,大风顺着葫芦河河狂吼怪叫,手上冻着裂开的皲口流出的血,把半个车辕都染红了,你知道吗?春天,葫芦河解冻,我和你大在冰冷刺骨的河里蹚水,我小腿上冻着抽起的一股又一股青筋是见证,要不我还能到镇上去呢!你个没良心的杂种!要不是我,你的那条腿不知道哪里去了?张大爷越想越生气。不由得用拐杖敲打着马路。
不捎了,饿死我也不捎了。张大爷是个强脾气人,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正当张大爷生闷气的时候,四娃子骑着摩托车突然停在他跟前。他取下头盔,看着张大爷手里攥着几张钱,气得发抖。他问张大爷一个人在生谁的闷气呢?张大爷头也没抬,说没生气。四娃子又问要不要捎着买馍?张大爷说不用。其实四娃子最愿意给张大爷捎馍了,只是心太黑了,张大爷捎十元钱的馍,四娃子就要落码五块钱。四娃子爱占便易是出了名的,给张大爷家调一下电视,不给一包方便面,他就不干。四娃戴好头盔,猛加了一把油门,朝镇上一溜烟跑了。心想这老头今天怪怪的,一盒烟还捞不来。
张大爷看着四娃子远去的背影,心里说,四娃子,你个死娃子,是我从死娃坑里把你捡回的。四娃子在家排行第四,小时候发高烧,没了呼吸,家里人以为他死了,就叫张大爷等背了一捆柴禾拿到路家沟里烧掉算了,张大爷把四娃子抱到路家沟,准备点火时,发现四娃子还有微弱的呼吸,又抱了回去。原来四娃子烧到四十二度以上,脚手冰凉,没了呼吸,在路上让冷风一吹,体温降下来了,又活了过来。在张杨村这大峡谷一带,以前有个风俗习惯,就是婴儿,小孩死了以后,用布包了,抱到远点的沟壑里,用柴禾火化了,叫烧死娃娃。
太阳已经老高了,晒得张大爷背有点痒。张大爷身旁有一棵野枸杞树,上面挂满了鲜红的野枸杞果。张大爷顺手摘了一颗,放到嘴里咀嚼。他开始想起年轻时,步履多么轻盈,不要说到最近的镇里,就步行到县上,也难不倒他。他想起到陕西当麦客子,走了六七天,脚不疼,腿不酸,如今到镇上,四五里也到不了啦!唉,人老了,天凉了,不如秋来的蚂蚱了。张大爷想着想着,不觉一阵悲哀涌上心头,他吐掉没有嚼烂的野枸杞,艰难地拄起拐仗,拿着小凳子朝家里慢慢走去。
回到家里,张大爷开始做饭了。说实在的,种庄稼,干农活,张大爷以前是一把好手,没有难倒他的,而且有眼有板,像犁过的地,就像绳拉过一样笔直,没有人不夸的,但是叫张大爷做饭,就像叫没念过书的放羊娃执笔写文章一样难。以前都是老伴做好端着炕床上,就差给他喂了。张大爷给电炒锅里倒了两勺水,等水滚开时,往里面抓了一面面,用筷子搅了搅,然后把一颗软西红柿攥在手里捏碎,扔到祸里。这就是张大爷最拿手的饭。饭还没做好,开明从门里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张大爷难为情地笑了笑。开明是退休老师,教书时经常自己做饭,退休了回到村里生活。他经常把烙好的馍给张大爷带几个送过去。
张大爷的口粮总算解决了。
作者简介

【石永成] 甘肃静宁人,固原市作协会员、西吉县作协会员,爱好文学,在《葫芦河》、网络平台发表作品多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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