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主题散文大赛】徐福义||青果巷

青果巷

文/徐福义

（一）

来到常州，你不能不来青果巷。

但很多外地游客来到青果巷以后，难免会感失落。这和自己憧憬中，美食遍地，热闹非凡，熙来攘往的景象完全不一样。没错，修缮后的青果巷的确如此，除了节假日，你很难把它与流量、网红等词语联系起来。在物欲横流，很多老街老巷被过度商业化的当下，青果巷可以算得上是出淤泥不染，逆流而上，不被外界所累的一股清流。

青果巷诞生在江南水乡，滋养在古运河畔，它天生带有江南古街古巷的精致小巧袅娜的特点，它小桥流水，枕河而居。青果巷从小就是喝着古运河水，看着运河里舟楫往来而长大的。运河流走了岁月，逝去了光阴，但它却用历史蕴藉了青果巷的坚韧内心。它没有宏大的规模，没有雄伟的气势，没有与生俱来的争强好胜。没有了商业世俗的烦扰，青果巷少有游客的喧哗，这里显然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地。它应该是读懂了陶渊明“心远地自偏”的内心，领悟了季札三让王位的真谛，及齐梁文化的历史精髓。

在你参观的间隙，循着随便一条纵向的小巷子，从口入，往里“挤”进去，“初极狭，才通人”，到了巷尾，又豁然开朗。高远蓝天，悠悠白云，投影在“漫不经心的”那条璧水下，混合着岸上的白墙黛瓦，恍若隔世，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不过如此。这里常常傍河设有茶肆。你沿岸坐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下一地斑驳，呷一口清沁白茶，看水面片片叶子缓缓前行，任思绪东西，就像这陆离的老墙，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二）

最美的还是烟雨中的江南，青果巷亦是如此。现在虽然游离了浣纱女子的身影，流逝了淘米洗菜的人间烟火气，但雨天的游逛，仍会让你痴迷于江南的烟波画船。如愁的无边丝雨，细细地斜织在花色伞上，你徜徉在巷子的青石板，吹着清凉的风，踱步走过一户又一户房门。此刻，你一定会想到历史上曾有那么一个人也像你一样，撑着伞，走在雨中，回想着历史。这个人也许是温庭筠、秦观、柳永，抑或是李清照、纳兰性德、王国维，因为他们有过太多雨天的愁苦，他们把雨和愁的故事，演绎得那样凄冷悲怆，让后人一次又一次怀想。当然，那个人哪怕是苏轼也未尝不可。且不说苏轼曾经先后十多次出入常州，最后又病逝终老于此，与常州有着不解的缘分，也不论他与蒋之奇的“鸡黍之约”的兑现情况，单就那次从杭州到润州去赈灾，在除夕之夜，夜宿常州城外，在船里不也是这样来思考人生，回想历史的么？只不过那次是大雪，这次是雨天而已。

当然，那个人更有可能是丁香姑娘，上学时戴望舒那优美、回旋、哀伤而又深情的《雨巷》，给了青春时代的你对于江南的无穷的浪漫想象。多少次，你畅往，在江南，那个雨巷，逢着那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丁香一样的姑娘。只不过，在古巷，丁香姑娘撑的油纸伞随处可见，而你，至今没有逢着丁香姑娘的哪怕一点点倩影。

甚至，你竟联想到了那个在春天来到自家后花园，看到满院的姹紫嫣红付与断井颓垣之时，而生出无限惆怅，为了爱情而勇于追求理想的杜丽娘。“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你第一次编辑报纸，里面选用的一篇文章不就是这个词语做的题目吗？后来，一到下雨天就能联想到的不也是这个词语吗？因为烟波画船的意境，你竟痴情于江南这么多年。

当你偶然从联想中回到现实，也许你会收起伞，快速躲到巷子随便一处开着门的“景点”，去捡拾历史的遗迹。

（三）

如果你只是觉得，青果巷不过是江南众多古巷中的普通一条，只是水做的特质，空有一身华丽的美貌，柔弱矜持得像个女子，时刻需要人呵护的话，那你就真的错了。青果巷的厚重，青果巷的伟岸，青果巷的深沉，青果巷的担负，需要你深入其中，沉淀下来，一点点地去体会，去感悟，去深味。

不足千米的青果巷，太过于璀璨和耀眼，“一条青果巷，半部常州史”，然也。

青果巷始建于明万历年前，当然，如果非要穷究历史的话，其痕迹可以一直上溯到宋朝。对这条巷子有着巨大贡献的，我们绕不过唐顺之。唐顺之是明代重要大臣，是第一个试卷有御批的二甲考生（当然，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应该排进一甲）。他归乡出资在青果巷置地建屋，在院子里种植了八棵桂树，把宅院命名为“八桂堂”。他精通儒学、数学、散文、军事，更是当时的抗倭名将。在历史上诸如文武兼备者，实属罕见，一代儒学大师，唐顺之还向人学习武术，颇有辛弃疾、岳飞当年之风范。虽体弱，但唐顺之一生为国，他对武术，对对付东南倭寇颇有研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论和办法，把这些研究成果汇编成《武编》，对指导后人抗倭起了重要作用，深为重臣胡宗宪赏识。唐顺之善于发现并重用人才，在他任上提拔了后来的抗倭英雄戚继光。在巡视工作的途中，唐顺之不幸染病去世，年54岁。

历史巧合又有趣。后来又有一位从青果巷走出去的名人，也有缘八桂堂，他就是瞿秋白。瞿秋白出生在八桂堂，后因家庭原因搬到了城西的瞿氏祠堂。这个戴着圆形眼镜的瘦弱文人，多才多艺，不但精通俄语，写得一首好文章，还擅长医学，其篆刻更是圈了不少粉丝。据说，其在福建长汀被俘关押期间，敌人的好多看守都求其赐印章，对他十分尊崇。他翻译的“英特纳雄耐尔”至今唱响在祖国大地。他看似柔弱，却用钢铁般的精神意志高唱出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在行刑前，那环顾四周的淡定与从容，那盘腿而坐，如谈家常的微笑，“此地甚好”，虽不似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铿锵和悲壮，但这个江南第一燕，发出的“为衔春色上云梢”的铮铮誓言，足以响彻历史的天空。他用实际行动践行了对党的绝对忠诚，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民族之脊梁。作为我党早期的最高领导人之一，这个从青果巷走出去的文弱书生，用悲壮励志了千万后来者。当然，我们更应该记住，那个学生时期经常和瞿秋白一起谈论人生，指点江山，后又介绍瞿秋白加入党组织，同样在青果巷成长起来，为共青团做出巨大贡献，为中国革命献身的张太雷。

名人故居的重叠，还有远在福建的林觉民和冰心旧居，他们同样用行动和文字激荡着国人的心灵。

青果巷还有一位名人，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即洋务实业巨人——盛宣怀。盛宣怀入主李鸿章幕僚，在轮船、电报、铁路、钢铁、纺织、银行、教育等领域成就斐然，曾创造了中国的11项第一，他与胡雪岩二虎相斗的故事，更为人们津津乐道。

除此之外，李伯元这位看淡名利，不走仕途，远赴上海创办小报的一介书生，赢得了万人追捧。他顶着巨大压力写就的力透纸背之作——《官场现形记》，更是无情地揭示了官场的种种黑暗，后来他人生的穷困潦倒，和对清高的坚守，一如其品格，维护了一个知识分子最后的尊严。

清华国学四大导师之一的赵元任，把对祖国，对家乡的深情，化成美妙的乐曲——《教我如何不想他》。到了晚年，赵元任来到常州，还亲自在青果巷演唱它。那天籁，是对青果巷、对故乡最深情的告白。

百岁学人，中国著名语言学家，《汉语拼音方案》的主要制定者者——周有光，除了文化上的成就，其与“张家四姐妹”之一的张允和相敬如宾的爱情故事，更为后人所推崇，其与连襟沈从文的交往，也成为文坛的佳话。

当然，还有一连串响当当的名字：刘海粟、杨守玉、史良……

正如生活在青果巷附近的清代学者赵翼所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四）

青果巷的不凡之处，就在于，它的文化所孕育的人才是全方位、多层次的。从青果巷走出来的历史巨擘们，其才华遍及洋务改革、政治、军事、法学、文学、音乐、绘画、针绣、纺织等国家生活的各领域。

如此看来，青果巷不但是水秀的，更是厚重的。来青果巷，你需要放慢脚步，静下心来，慢慢品味。就像剥一颗竹笋，越往内层，越是精华，犹如喝一碗老汤，回味的才是精华。

是常州这座有着悠久历史，内敛且底蕴深厚的城市，孕育了青果巷，青果巷也用它的行动回报着这座城市。青果巷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更是焕发内在潜质不断向前的。

作者简介：徐福义，现为江苏省无锡交通高等职业技术学校语文教研室主任，副教授。公开发表学术论文10数篇。编写教材有《文学名著导读》《应用文写作指导与口语交际》等，出版散文专著《印象江南》，散文《思运河》发表在《连云港文学》（2020年5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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