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子欲养而亲不在,聊聊老爸易庭源与老妈周树奇

作者:山佳
2006年3月,出差住宾馆。早餐时间,定在七点。从起床到七点,这一时段,需要精神食粮填补。
于是,打开电视,没想到遥控器这么一抖,直接定格在《百家讲坛》节目,正巧,易中天老师,正在品三国。
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虽说历史知识不够丰富,但三国时期的著名人物,如曹操、刘备、孙权、诸葛亮等诸多人物,还算耳熟能详。
品三国,究竟能品出什么新意?于是,按着性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听了五分钟。
太接地气儿了,从此,欲罢不能,在出差的这段日子里,天天准时听早课,听易中天老师品三国。
后来,还买了同名的书,分上下册滴。
今年五月间,机缘使然,写了一篇《易中天母亲周树奇:从乡下姑娘到总理府大小姐,中间有着何种故事》。
在后台,有读者留言,连称“读着不过瘾”,想知道更多有关易中天老师双亲的故事。
用钱锺书老先生的话说,就是吃了一个鸡蛋,味道不错,总想看看那只下蛋的鸡。
话粗理不粗,我也是“易迷”,很能理解读者的心情,言归正传,开始。
01
易中天老爸,大名易庭源,1919年出生在湖南汨罗。一提汨罗江,马上想到屈原,联想力就是这么丰富。
易思麟,乃易庭源的老父亲,毕业于湖南法政学堂,曾担任过民国时期湖南道县代理县长一职,县太爷哦。因不能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终因不适应官场规则,终在不惑之年辞官而去。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老人家自修医术,救死扶伤。
可见,易庭源出生在一书香门第。
易思麟老人有11个孩子,长子易仁荄(读作“该”),193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历史系,陈寅恪、雷海宗可是历史系赫赫有名的教授。易仁荄在大学和中学任教数十年,培养了大批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
此外,易仁荄还与夏鼐、吴晗、翦伯赞是同学。夏鼐,考古学家,当年是史语所所长傅斯年最欣赏的青年才俊;吴晗,明史专家,乃胡适赏识的高足,解放后曾任北京市副市长;翦伯赞,历史学家,中学语文课本里还有他的文章《内蒙访古》。
易庭源,是家中的六子。1940年,他考入厦门大学中文系。正值抗战,烽火连天,路上既不安全,家中也无法备足充足的盘缠。于是易庭源只能望厦门兴叹,改上当时设在湖南所里(今湖南吉首)的国立商学院。
欲去厦门而不得,易庭源不会想到,N年后,自己的长子易中天,会成为厦门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而且如日中天。
命运的大手,总是这般扑朔迷离。
02
为解决温饱问题,在所里,易庭源在当地的保育院找了一份教书的兼职。如此一来,他与在那里工作的周树奇相识、相知、相恋。
说来话长,周树奇,1912年出生在湖南湘潭。对滴,毛公的老乡。
1945年,抗战胜利后,易庭源与周树奇结婚。有细心的读者,曾留言,两人是姐弟恋哦。1947年,他们的长子易中天,就出生在长沙的湘雅医院。
易庭源从商学院毕业后,在湖南大学任教。1953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易庭源又调至武汉的中南财经学院。
长沙,留给小时易中天最深的印象,就是每周都要去看外婆朱濂。因为每次去,外婆都要端出拿手好菜“豆豉辣椒蒸腊鱼”。
小孩子都认吃,牙口好,胃口才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会做鱼,才是外婆。直到2014年,易中天才得知,外婆不是一般的老太太,人家可曾是毕业于燕京大学外文系的现代女性。
03
在武汉,易中天度过了他的小学、中学时代。
他们手足三人,大弟易中胜,小弟易工城,三兄弟,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当然,易庭源也有遗憾,他一直想要个女儿,想拥有一个温柔可爱的小棉袄。可天不遂人愿,这辈子只能是当爷爷的命。
不管男孩女孩,都是额的娃。易庭源非常喜欢孩子,永远怀有一颗童心。一年四季,常带着儿子们踏青、游泳、赏菊、看雪,蛮浪漫滴。
易庭源是一很随和,并不轻易动怒的人。举个例子,五六十年代,单位发票看电影。分到易家的票,不是最后一排,就是最边边。时间一长,夫人周树奇有些不乐意了,这明显狗眼看人低,拿人不识数哦。但易庭源不在意,他安慰着妻子及众孩儿:“在哪儿不是看呢?反正也看不坏眼睛。”
嗯,就是这么好说话。
04
作为会计系的老师,在家中,易庭源负责大事。当然,家中从无大事发生罢了。
易庭源工作繁忙,家中如子女教育、亲戚间迎来送往等等,都由妻子周树奇拍板。
有一件事,最令人佩服,就是易中天的爷爷,自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就一直生活在六子家。
俗话说,姑娘好,不如姑爷好;儿子好,不如儿媳好。之所以易思麟老人跟着六子一家,从长沙到武汉,一定是非常认可六儿媳周树奇的为人。否则,何必远离故乡呢?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件件都要操心。丈夫易庭源工作忙,顾上了头,顾不了尾。而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都需要周树奇的操持。
尤其,家有老人,会考虑饭菜是否软嫩,冬日衣装是否保暖,夏季汗衫是否透气,住的可安,睡的可香?
就这样,百善孝为先,周树奇一直待公公有如亲生女儿一般。
谁也想不到,文革中,在一次乘公交中,易思麟老先生,竟被红卫兵挤下了车,摔断了腿。
久病床前孝子,但易庭源与妻子周树做得特别到位。他们为古稀之年的老父亲,端茶送饭,细心抚慰,照顾有加。直至1983年,老人家以99岁的高龄,无疾而终。
孝顺还生孝顺子 ,忤逆还生忤逆儿。易中天兄弟三人,都亲见父母对待祖父的一片至真、至孝之情,这也就是传统中的家风。
05
易中天,作为家中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受到母亲的宠爱。少时的他,爱读书,母亲常常从图书馆为他借书。
易中天老年时,在一档节目中,坦承:我不光长得像我的母亲,而且性格、兴趣及爱好,都继承了我母亲……
而1965年,易中天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令母亲大为伤心。
那年,他高中毕业,“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唱着红歌进新疆。
受苏联作家薇拉.凯特琳斯卡娅小说《勇敢》的影响,小说写的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共青团员,到西伯利亚建设一座共青城的故事。
而易中天充满革命的理想主义,也想写一部中国的《勇敢》,而新疆就是最好的目的地。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身边的长子呢?
后来的易中天,从父亲那里得知,母亲每天都哭,每天都思念着远方的长子,她的心肝宝贝。
可羽翼丰满的孩子们,又何曾考虑到母亲的牵挂呢?
这一去,就是十三年。直到1978年,易中天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此时的他,已娶妻生子。
艰苦的磨砺,深刻地告诉他:生活,不是诗。
在校长刘道玉的大力运作下,研究生毕业的易中天,终于留在了武大。
膝下绕孙,天伦之乐,儿子能留在身边,这,也许是母亲周树奇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而易爸爸易庭源,记忆中最难忘的一件事,倒是可爱的小孙女贝贝(易中天的女儿),在九岁时,用她得到的第一笔稿费,为爷爷买了一个放大镜。这个放大镜,每天都在爷爷的案头,陪伴着爷爷。虽说,易庭源这辈子没有女儿,但贴心的小孙女,似乎微微弥补了这个遗憾。
06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易妈妈周树奇,因颅内长有肿瘤,卧床不起。而易爸爸易庭源,把所有的护理工作,都承担了下来。要知道,此时的他,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亲手记录妻子的饮食、服药情况,而不让子女插手,怕他们不知轻重,影响疗效。
妻子大便不通,他就亲手按摩……所有这些事,他亲历亲为,从来不肯假于他人,包括自己的儿子、儿媳。只有做饭,陪伴、跑腿这些小事,才让儿女们做。
在易庭源的精心照料下,周树奇平稳度过了没有并发症的十年。
善有善报,当年,周树奇用心照顾自己的老公公,颐养天年;如今,古稀之年的丈夫,又用何等坚毅的爱,待她十年如一日。周树奇,也是有福之人。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2000年,易妈妈周树奇,离开了人世。
那时,她的长子易中天,1991年,已离开武汉大学,在厦门大学任教。
老伴易庭源曾说,如果妻子能活到2006年,看到易中天如日中天,写出的书,大家都爱看,她会更高兴滴。
只是,那也只能是如果了。
2009年,是易庭源的九十大寿。易中天夫妇,为老爸准备了一份十万元的祝寿金。
经得老人的同意,他们将此笔款项捐给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作为易庭源奖学金,以满足老爸的心愿。
2011年,易庭源过世。生前的他常说:我有三个好儿子,三个好儿媳,三个好孙子。我是“九好老人”。再加上重外孙女,真是十全十美,一生无憾!
回望当年,易中天会想起父母,想起他们的谆谆教诲,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也许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遗憾。
苹果前总裁乔布斯,曾说过——
你不可能充满预见地将生命的点滴串联起来;只有在你回头看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些点点滴滴之间的联系。所以,你要坚信,你现在所经历的将在你未来的生命中串联起来。你不得不相信某些东西,你的直觉、命运、生活、因缘际会……正是这种信仰让我不会失去希望,它让我的人生变得与众不同。
扳着手指想一想,距离2006年,十四年已过,易中天老师,如今也到古稀之年了,真快……
你要坚信,你现在所经历的将在你未来的生命中串联起来。你不得不相信某些东西,你的直觉、命运、生活、因缘际会……正是这种信仰让我不会失去希望,它让我的人生变得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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