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怨
01
“芙蓉如面柳如眉,眼底桃花醉春风。”
顾心甜还清楚在朋友的婚礼上,文凯第一眼见到她情不自禁吟出的诗句。
对于相貌身材能力相对出众的女人,男人的一见钟情往往和心跳指数成正比。
情爱的火花擦出,男女相互相对眼。
于是,无数个暗黑的夜里,在柔软的大床上。
彼此肢体相缠,将爱意用冲动的方式,试探,交流......
身心都一次次深入,情感得到揉杂。
那张娇艳如桃花的脸庞被文凯亲吻了无数遍,好似真的爱进了骨子里。
被爱的女人总是容易满足,顾心甜也顺着他的爱,让他继续沦陷。
浪漫激情中,无数个我爱你,我爱你,伴着男人的甜言蜜语,轻飘飘地敲打着顾心甜轻薄的耳膜。
冰肌玉骨,胸酥腰软,一生风流。
看似深情的背后,谁又知道有多少个薄情相负。
02
幽寂的黑暗中,卧室内的墙壁上,秒针滴答,时针整整指向两点。
每到这个时候,文凯总会从睡梦中惊醒。
就像黑暗中拼命逃离恐惧的人,受到惊吓。
文凯侧脸看着香甜地睡在身边的女人。
淡淡的暗色中,那张如玉的桃花脸上,狰狞地爬满了一条又一条的蜈蚣。
文凯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大叫,竟怕得从床上直接滚落到地面。
就像见到了鬼......
尖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顾心甜,她慌忙点开灯,看到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的文凯。
“你又做噩梦了。”顾心甜连忙倒了一杯水,将文凯重新扶回床上。
他们在一起半年,从第二月开始,文凯每天半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顾心甜问他到底梦见了什么?或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文凯从来沉默摇头。
03
日子久了,顾心甜让文凯去看医生。
文凯只让医生简单开了些安眠药,之后继续重复着这样的午夜惊魂。
文凯到底梦见了什么,顾心甜没有苦苦追问。
她知道,男人越不想告诉你的过往,你越追问,他越烦躁反感。
所以,顾心甜加倍了温柔去关心疼爱文凯。
她翻着食谱给他煲些宁神静心的汤,帮他打点生活上的琐事。
包括剪指甲这样的碎小的事都被顾心甜做得无微不至。
可在这些温柔体贴的无微不至中,文凯感受不到爱意和温馨。
反而身下都陷入另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
也曾有这么一个人,那样无微不至地爱着他。
04
“心甜,你的父母呢?”吃早餐的时候,文凯再次问起了顾心甜父母的事情。
“我父母在加拿大,等你愿意娶我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回
来。”顾心甜脸上甜甜的笑容中,透着甜蜜。
她又帮他添了一碗白粥。
他都没有带她见过他的父母,也对,他们才交往了半年。
现代男女的感情都透露着理智,不会那么盲目地走进婚姻。
顾心甜不急,文凯也不急。
可文凯的父母急着抱孙子。
儿子毕竟三十二了,再拖下去,只怕两口子进了棺材也未必能抱上孙子。
文凯的父母亲自来了儿子工作的城市。
当文凯的父母敲开文凯家门的时候文凯不在家。
顾心甜正穿着围裙在准备做饭,她知道文凯父母上门后并未那么紧张,一言一行无不显得落落大方,礼貌得体。
“伯父伯母,文凯一会就回,我去做饭,你们歇一歇,一会就能吃饭。”
顾心甜继续做饭,打算做几道拿手菜,给文凯父母留个好印象。
一道清真鲈鱼和锅包肉让文凯的父母对顾心甜很满意。
只可惜,爹妈的满意,文凯没能看见。
厨艺过关,文凯父母对顾心甜的第一印象良好。
老两口又看到他们给儿子买的房子被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
心下对顾心甜的认可多加三分。
在下午茶的随意交谈中,老两口又打听到姑娘的工作和家庭情况。
顾心甜是助理医师,爹妈移民加拿大。
就这么简单的两句,当下老两口已经将顾心甜当作准儿媳妇看。
05
“心甜啊,文凯......”文凯的母亲亲昵地拉着顾心甜的手。
有些话,到了嘴边,最后又被活生生吞了回去。
顾心甜没等来下文,却看清了文凯母亲眼中的犹豫,还有那些藏也藏不住的厌恶。
自然,那些厌恶不是对于准儿媳顾心甜。
文凯对于父母的突然到来也很意外。
可看到顾心甜和父母相处融洽,甚至父母已经接纳了顾心甜,他很安心。
为此,文凯安心的同时内心又莫名地升起另一种隐隐的不安,那是对曾经的负疚。
在父母的催促下,文凯和顾心甜领了结婚证。
婚事只等了顾心甜的父母回国在敲定日子办理。
流水般的日子里透着甜蜜,就像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客厅,一屋子的明媚透亮。
午夜总会来临。
由于之前总被文凯的噩梦惊醒,顾心甜每次两点总会睁开眼睛。
墙壁上时针再次指向两点。
顾心甜睡朦胧地起床去洗手间上厕所。
她没有开灯,洗手间外透着橘黄色淡淡的灯光,将洗手间的黑暗驱逐。
朦胧的光线打在盥洗池上的镜子上,镜面呈现的色调透着几分夜色下被掩映的诡异。
水流冲洗着双手,顾心甜抬头,透着被淡淡光亮照射后镜面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五官精致,皮肤柔嫩,红唇娇软,一双漆黑双眼透着灯光折射后的点点明亮。
这是个十足的美人,比当年的关之琳有过之无不及。
顾心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手指轻轻抚摸脸庞。
陡然,镜中的人幻影般浮现另一张狰狞的脸。
“啊......”尖叫声一路从洗手间带到卧室。
文凯被叫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吻顾心甜怎么了?
“鬼,有鬼......”顾心甜吓得花容失色,瑟瑟躲在文凯的怀里。
她的指着洗手间的方向,将刚才在镜子中看到爬满蜈蚣的鬼脸说给文凯听。
“别怕,一定是你眼花了......”
文凯将受惊的女友紧紧抱在怀中,喉头却咕隆咕隆不断吞咽着口水。
那张鬼脸,他似乎也曾见到过。
就在自己的枕边......
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顾心甜顺着文凯的话接受安慰。
06
日子继续这么流水般的过。
只是甜蜜被隐隐的恐惧笼罩,如烟雾般弥漫着。
上海的房价比天高,就文凯居住的这套房子市值两千万。
无论是出售还是重新购买新房,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顾心甜没心没肺,逐渐忘了那天的恐惧。
可随着家中一些被丢弃在角落的小物件被顾心甜翻出。
文凯陷入惶惶不安的痛苦中。
“文凯,这是哪里的钥匙......”顾心甜捡起从床底下打扫出的一把钥匙,拿到文凯眼前。
那钥匙横面上被人很用心地涂了红黄蓝三色指甲油。
看到这把钥匙,文凯俊雅的面色瞬间发白。
“哪里来的......”文凯抬手用力打掉顾心甜手中的钥匙。
男人焦躁愤怒的神色中透着隐隐的恐惧。
顾心甜被他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发过脾气。
只是一把钥匙而已?
没有争吵,顾心甜只有满腹的委屈。
这份委屈在文凯不断道歉甚至下跪中得到释怀。
可文凯却更深刻陷入蛰伏的恐惧中。
那层恐惧就像有毒的瘴气,无声无息,将这套价值不匪的房子包围。
噩梦又一轮的延续。
卧室的时针再次指向两点。
文凯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
这一次他躺在床上全身无力。
黑暗中,他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身侧的枕头空空的。
没有看到那张爬满蜈蚣的脸文凯很安心。
心甜?
“心甜......”文凯躺在床上扭头,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没有灯光,窗帘开着一条手臂粗的缝。
银色的月光和窗外的灯光交织成了柔和的光亮。
她穿着橘粉色的真丝睡衣,背对着文凯,坐在靠窗的摇椅上。
“心甜......”文凯对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又叫了一声。
他想起身却全身无力。
淡淡的黑暗中,没人回答。
她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没有转身,清汤挂面的长发,那样直顺乌黑。
文凯全身发麻,心跳扑通扑通。
“心......”
心甜是齐肩短发,这个女人是清汤挂面的长发。
'青丝三千,唯绕君心’。
只叫了一个字,另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地哽在男人酸苦的喉咙里。
“辛蕊......”
文凯怕得瑟瑟发抖,身体如同被鬼上身,怎么也动不了。
窗边的女人,慢慢转身。
他睁大了瞳孔看清了那张令他惧怕的脸蛋。
07
一条条狰狞的疤痕爬满了苍白的脸,就像一条条恶心的蜈蚣。
“你别过来......”
窗外手臂粗的光线偏移了位置。
那道影子逐渐被黑暗吞没。
可文凯清楚地知道,她就站在哪里。
一双含怨含恨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文凯闭上了眼睛,有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又有脚步声靠近。
有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走开......”文凯怕得发了狂,手脚乱蹬乱抓。
他抓到了她,也踢中了她。
“文凯。”
文凯睁开眼睛,看到顾心甜捂着脸瘫坐在地上。
那双明亮的眼睛含着薄薄的泪水,委屈地看着他。
又做梦了,文凯大口喘息,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那么明显的痛。
不是梦,不是做梦,她真的在这间屋子里。
顾心甜的脸被文凯抓伤,文凯急着要带顾心甜去医院。
可工地的工程施工出了问题,经理催得很急。
顾心甜贴心让文凯安心地去处理工作的问题。
这点抓伤不碍事。
文凯歉疚也感到很幸福。
临出门时,顾心甜温柔地送上一个吻,在文凯的耳边柔情蜜意说着动人的情话。
“文凯,你会爱我到永远,永远,永远,我也会......”
动人的情话,这样熟悉,一字不差。
文凯全身如被雷击,他睁大了瞳孔,惊怕地看着那张被他抓出血痕的桃花脸。
顾心甜笑得阴森。
桃花面上的微笑,无一不透出阴暗处的诡异。
门被关上。
08
美好的相遇和错乱的情欲混乱交织着过往的情窦初开。
文凯揣着惶恐的心奔赴故障工程地。
在穿梭十八层高楼框架层时,文凯头痛欲裂,视线模糊。
结果一脚踩空,活活从十八层跌跌撞撞摔了下去。
固定的钢筋穿胸骨而过。
临死前,文凯似乎又看到了那张带血的桃花脸,血色殷殷地对他笑。
人生走到最后,尚有意识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情窦初开。
爱深情浓,山盟海誓后却遭到文凯父母的反对。
辛蕊家里除了一对疯癫的父母,再无其他。
为爱坚持和父母抗衡。
他和辛蕊曾挤在窄小的地下室里,两人分食着一袋泡面。
陈旧的木床上,热恋中的男女交织着爱的火花......
公墓区的上空被乌云笼罩。
凉风将墓碑前站立女子的发丝吹得轻轻飞扬。
顾心甜清冷地看着墓碑上小小的黑白照片,无悲无喜。
那是她的老公,也是辛蕊曾经的未婚夫。
回忆像上空的乌云,一层层翻涌......
拮据的生活,清苦却透着甜蜜。
老家拆迁的一百万终于换得文凯父母对辛蕊的认可。
辛蕊肚子里的孩子加快了两人婚期的敲定。
两人凑了首付,在上海买了房。
幸福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辛蕊感激上天,憧憬着未来。
她期望人生一直这样,平淡似水中透着淡淡的甜。
人生急剧的转变在去景德镇的那一次车祸。
危机关头,文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方向盘往左急转。
所有的危险都对准了辛蕊和肚子里的孩子。
肇事司机跑了,孩子没保住。
辛蕊在车祸中毁容,被摘掉子宫,人也陷入深度昏迷。
疯癫的父母知道女儿车祸后陷入更深重的疯狂,最后双双跌落山下凄惨离世。
一个从此不能生育,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的植物人再次被文凯的父母否定。
自私的男人缩了脖子,由着父母将没有知觉的未婚妻转院丢弃。
顾心甜冰冷地看着文凯墓碑上的照片。
埋伏压抑的怨恨一丛而生,红了幽深的双眼。
他死得真惨,从十八楼活活摔下去,五根钢筋穿胸而过。
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哭声惨绝人寰。
女子疯狂的笑声在阴冷的空气中飘荡。
因为报复的痛快,顾心甜笑得癫狂落泪。
文家人都以为她死了,可没谁也没想到天不绝她。
她醒了,怀着一腔怨恨,蛰伏在阴暗中。
一副桃花面,一具修补过无数次的躯体。
一场浪漫的邂逅,一段段精心安排的投其所好。
一手鲜美带着麻醉幻觉的天然植物羹汤。
让这段仇恨在泪水中终结。
手捂着平坦的小腹,顾心甜瞬然转身。
天上的乌云越压越低。
这辈子,终究,再无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