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为愁
许是形声造字的缘故,并非特别安排,秋与心的结合,就成了愁。
“秋风秋雨愁煞人”,曾以为鉴湖女侠秋瑾的诗句,别有一股凛然之气,似乎与通常意义的愁,不可等量齐观。为了写作这篇文章,上网一查方知,作者竟另有其人。该句出于陶澹人《沧江红雨楼诗集》的《秋暮遣怀》,全文如下:
人生天地一叶萍,利名役役三秋草。
秋草能为春草新,苍颜难换朱颜好。
篱前黄菊未开花,寂寞清樽冷怀抱。
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
出门拔剑壮槃游,霜华拂处尘氛少。
朝凌五岳暮三洲,人世风波岂能保。
不如归去卧糟丘,老死蓬蒿事幽讨。
陶澹人何许人也,还要求教于百度:陶澹人即陶宗亮,1763~1855,清代江苏太仓人。字诸先,号归园、淡人、淡真等,晚号悟元老人。为人品高行洁,遇善不吝,乡党称为德人。好吟咏,主持茜水诗坛,卒年92。
不知是否准确,汝姑言之,我姑信之,即便错了,亦无大碍,丢脸而已,权当无知无畏。
作者由侠士而成隐士,由女士而成男士,诗句的味道,那种感觉,竟也悄然发生改变。大义凛然之气渐消,沉郁凄凉之情顿起。境由心生,情因人异,看来确实如此。
“自古逢秋多寂寥”,刘梦得谪迁之作,以论句开篇,横扫古人悲秋之情,先声夺人,别开生面。结句“便引诗情到碧霄”,豪情直冲三万里长空,纵横天地,笑傲古今,器局之大,境界之高,情怀之逸,不禁令人精神一振,拍案叫绝。何谈愁字!后人有“万类霜天竞自由”诗句,亦不言愁,然其旨趣,却与诗情无关,更非是“霜叶红于二月花”之闲情能比。
草木无情,人类移情于此,借以抒怀,遂有“感时花溅泪”“泪眼问花花无语”。四季本无心,光阴荏苒,节侯流转,乃是自然规律。人类把自己的一颗漂泊驿动的心,投射到季节之上,于是就有了春心的萌动和秋心的哀愁。秋与心的结合,岂止成就了一个字,实在是拉近了人与自然的关系。
另外两个季节,夏季与冬季,是两种极端的天气,炎热之极,寒冷之极,人类却未赋予它们以心的意象。何哉?以其不适合心之栖息者也。心反而会寂静,也可以说麻木。狂热者和冷酷者,表现虽有天壤之别,其心却并无二致,狂热至极和冷酷至极,都可以把心杀死。战场和集中营,则是最好的证明。
由寒转热之春,由热转寒之秋,流转变化之际,冷暖交汇之时,心也开始复苏,于是便有春心和秋心。以此言之,春心之情思与秋心之愁怨,本质上也是相同的或相通的。也正因为如此,春游和秋游,才是人类两大癖好,才有二月花和霜叶的辉映之美。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是为秋也,“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亦为秋也,“菡萏香销翠叶残”是为秋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亦为秋也,“万里悲秋常作客”是为秋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亦为秋也。悲秋也好,赞秋也好,皆是心之动也。
秋心为愁,岂是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