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词菁华选注评解②│朱彝尊(二)

朱彝尊(二)

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评】
《箧中词》:单调小令,近世名家复振五代、北宋之绪。
《云韶集》:真唐人化境。余常谓长调以南宋为宗,小令则以五代、北宋为宗,然不至于唐不止也。
《蕙风词话》:或问国初词人当以谁氏为冠?再三审度,举金风亭长对。问佳构奚若?举《捣练子》云云。

卜算子

残梦绕屏山,小篆消香雾。镇日帘栊一片垂,燕语人无语。    庭草已含烟,门柳将飘絮。听遍梨花昨夜风,今夜黄昏雨。

一叶落

泪眼注。临当去。此时欲住已难住。下楼复上楼,楼头风吹雨。风吹雨。草草离人语。

【评】

《云韶集》:如读汉人短乐府。

【注】

「草草」句:杜甫《送长孙九侍御赴武威判官》:「闻君适万里,取别何草草。」

木兰花慢  上元

今年风月好,正雪霁、凤城时。把鱼钥都开,钿车溢巷,火树交枝。参差。闹蛾歌后,听笛家、齐和落梅词。翠幌低悬𦋏𦌊,红楼不闭葳蕤。    蛾眉。帘卷再休垂。众里被人窥。乍含羞一晌,眼波又掷,鬟影相随。腰肢。风前转侧,却凭肩、回睇似沉思。料是金钗溜也,不知兜上鞋儿。

【评】
《云韶集》:上半写上元灯景,如火如荼。下半写观灯美人,如画如见,自是绝唱。(下阕)一句一意,一字一转,千古艳词于此已极,非细读领会不来。结二语尤妙。
《词则·闲情集》:(「乍含羞」以下)一句一意,描写入微,画亦不能到。
【注】
落梅:笛曲名。苏味道《上元》:「行歌尽落梅。」
「料是」两句:白居易《盐商妇》:「绿鬟溜去金钗多。」向子諲《鹧鸪天》:「凭肩小语更兜鞋。」
【按】
竹垞艳词为后来所称者,《静志居琴趣》一卷。《洞仙歌》十七首,不过别开生面而已。若小令而以白描出之者,更为杰出。《木兰花慢》写上元,生动清丽,亦是好词。

长亭怨慢  雁

结多少、悲秋俦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攲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评】

《云韶集》:起笔神来。竹垞咏物诸篇,大率寓身世之感,以凄切之情,发为哀婉之调,既悲凉,又忠厚,读之久而其味愈长。

《词则·大雅集》:来势苍茫。感慨身世,以凄切之情,发哀婉之调,既悲凉,又忠厚。是竹垞直逼玉田之作,集中亦不多见。

【注】

紫塞:《古今注》:「秦筑长城,土色皆紫,汉塞亦然,故称紫塞焉。」李贺《雁门太守行》:「塞上胭脂凝夜紫。」

金河: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城南数里。王维《从军行》:「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赵殿成注:「《杜氏通典》:云中郡有金河,上承紫河及众水,又南流入河。《太平寰宇记·郡国志》:云中郡有紫河镇,界内有金河水,其泥色紫,故曰金河。又云:金河在振武军金河县西北。高居诲使于阗记,西北五百里至肃州,渡河至西百里出天门关。」骆宾王《秋雁》:「阵去金河冷,书归玉塞寒。」

「随意」句:古琴曲有《平沙落雁》。王绂《雁》:「远水微茫秋万顷,不妨随意落平沙。」

「一绳」句:蒋捷《喜迁莺》:「低雁一绳,拦断家山路。」

悬针垂露:《初学记》引王愔《文字志》:「悬针,小篆体也。字必垂画细末,细末纤直如悬针,故谓之悬针。」又:「垂露书,如悬针而势不遒劲,阿那若浓露之垂,故谓之垂露。」姜夔《续书谱》:「悬针者,笔欲极正,自上而下,端若引绳。若垂而复缩,谓之垂露。」

「正目送」句:嵇康《赠兄秀才入军》:「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写不了」两句:张炎《解连环·孤雁》:「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释惠洪《雁》:「数只飘然掠波去。」

【按】

《茶烟阁体物集》穷形极相,饾饤琐屑,冷辞僻典,多无可取。是皆入仕后所作。惟在北地时所咏几阕见性情,此首咏雁当为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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