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梢子(12)三碗拌面与黑头虫
三个月后,我乘着胡师傅豪华版的马车走出大沟,回了一趟什字川堡的家。看见前街里那个土门楼的时候,内心的激动和急迫如饥似渴。巷道里走来的少年,瘦弱的身体明显有了坚实的力量。
与孤寂的深山大沟相比,前街上的人间烟火浓烈如酒,熟识的街巷陌生而又亲切,院里的一草一物都在微笑望着我,似乎迎接一位远方的游子。环境的改变对心灵产生着强烈的撞击。妈妈见我回来,笑得热泪盈眶,一把拉住我的手说:
“我的娃回来了!回来了!黑了!”
一边说着,妈妈在我肩膀上,袖口上拍打着,像是抚去风尘,分明又是爱怜、心疼。
“我给你做好吃的,你爱吃的拌面!”
姐妹们见我回来,仅仅几个月,好像不认识一样,他们打量着我,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个人一样。姐姐说:
“一股子羊圈味!快脱下,我给你洗。”
最高兴又不露声色的是父亲,他上下审视了一番,微笑着说:
“结实了。”
有德爷叔的秘密我终于解开了,原来,他隔几天早起提着背斗,是去捡山洼地里的大粪。几个羊户长每天排解的粑粑,晒干后被有德用铁锨捡起来,臭哄哄的装进了一个旧麻袋里,集攒一麻袋后,从马车上带回家,施进了他家的自留地里。年过花甲的人生,对身体和生命的认识已经清澈见底,就像有德哥说的——
“人就是活在世上的一个黑头虫嘛……”
我惊诧于有德的说辞。人是灵长类高等动物,怎么会是一条虫呢?!但是细一想,又似乎有些道理!人、羊、青菜上的一条菜青虫,不都这样生活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夜眠八尺,美屋华居。食肉吃荤,逐水而居,群居斗殴,争天夺地,偷盗算计,争风吃醋,追名逐利,生儿育女,辈辈传承,代代接力……这黑头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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