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津往事(7) | 枞阳方言广播:生腐突小炉子
生腐突小炉子,这类文章,我在文乡枞阳里曾看到过,觉得不错。但我觉得义津的生腐突小炉子,又是一种风味,也值得一写。义津的这种味道到底好不好?我说了不算,只有大家亲自尝尝,才能见分晓。人们都说,白云的生腐好,但我认为,义津的生腐也不差。经过千锤百炼后的它,金黄剔透,遍体芬芳,身段柔软,百孔千疮。它,可以让肠胃兴奋,让食欲旺盛,让亲情升华,让友谊更近。
生腐突小炉子,究竟在义津吃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我记事起,它就是一道好菜。故乡义津,美味佳肴千万种,唯有生腐突小炉子,我最感兴趣。因为它不仅是道菜,在我的意识里,它更能勾起我曾经的生活往事。小时候,如果能吃到它,不是过年,就是过节,要不,就是来了贵客。平时连饭都吃不饱,哪能享用什么生腐突小炉子呢?我记得老父亲常说:正月初一、五,炉锅打边鼓(就是天天突小炉子的意思);过了初三四五,还是一样苦。说的就是那时生活的真实写照。
生腐突小炉子,一年四季,都是好菜,尤其冬天,那冰与火的碰撞,简直妙不可言。真是:皇帝老儿俺不做,只要生腐突小炉。记得一九五四年,夏天发大水,冬天下大雪,零下十三度的天气,是义津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贵客,中午,便准备了生腐突小炉子。屋外大雪飘飘,室内火锅突突。真是:小小生腐两寸长,突突生香飘过墙。邻居小孩门缝看,炉中小火似海棠。那神奇的生腐突小炉子,香飘四溢,热气腾腾,让饥肠辘辘的我,多么想痛快淋漓地吃他一番。然而事实却是:小炉近在咫尺,似有万里之遥。因为狠心的继母,是不会让我上桌子吃饭的。
生腐,就是把豆腐做老点,用香油炸成金黄色,就成生腐了。至于在制作过程中,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奥妙,那我就不知道了。它的奇妙之处,就是内部有无数的小孔,吸附着菜肴中的精华,看似貎不惊人,而内涵却深藏于胸。一入口便被那浓浓厚重的味道所缠绕,让人爱不释手,真正是:金口一开停不住,筷似雨点舞起来。一开吃想收手就很困难了。火锅的制作也极其简单,称半斤五花肉,切薄片,炼出油,闻到肉香,将切好的生腐放入锅中,加水,以淹没为准,再放入自家酿晒的酱板(用黄豆或蚕豆煮熟,上毫,酿晒),翻炒,大火烧开,再盛入砂锅中,放到小炉子上突,生腐突小炉子就成功了。突的时间越长,火锅的味道就越足。
义津的生腐突火锅为什么味道如此之美?依我看与酱板有关。该酱板自然酿造,纯天然发酵,长达三、四个月的酿晒,集天地灵气于一身,享阳光雨露为一季,鲜美在斗转星移中浑然天成,这是现代工业文明无法做到的。街上做豆腐不下十来家,家家都有生腐卖,虽然货色各有千秋,但味道都很不错。记得上街有张双喜、张双应兄弟俩,中街有汪方年,下街有张文富和老周家,他们都是做豆腐的高手。
小炉子大多是小缸窑的产品,黄泥巴做的,土不拉叽,难登大雅之堂。后来,耐火泥的八角炉子出来了,比以前的炉子雅致了不少。再后来,煤油炉,电火锅……不断涌现,让人目不暇接。突火锅用的燃料,最早是松果,就是松树结的果子,圆圆的,有片片花瓣,燃烧起来发出淡淡的清香,这东西突火锅味道最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常熏得人眼泪直滚。有时用大锅烧剩的柴炭,突小炉子,也不错。再后来我开汽车了,用山里的栗炭突小炉子,那就更高级了。
生在义津,长在义津,小时候没有痛快淋漓地吃过一次生腐突小炉子。有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鞭炮声声,万家团圆,再困难的人家今晚也有魚有肉,当然,更有生腐突小炉子了。我也幻想,今晚可以过过生腐突小炉子瘾了。谁知到我和妹妹吃饭时,继母却端来一大碗干马齿苋,倒在吃剩下的炉锅汤里,弱小的我和年幼的妹妹,只能无奈地接受这样的现实。一旁的父亲,也只能唉声叹气!又有一次,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我趁继母不备,偷偷夹了一块生腐放到嘴里。谁知继母猛一回头,吓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吞也不是,吐又舍不得,因为太烫,折磨了我好长时间,最后还是把它装进空空的肠胃。这一烫,终于让我发誓:拨开云雾见太阳,坚决攻书进学堂。他日若得凌云志,生腐火锅天天尝。若干年后,我从安庆水校毕业,参加了工作,有一年回家过年,老父亲特别高兴,这时的继母,也对我另眼相看,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其中当然少不了生腐突小炉子。这一次,我是堂堂男子汉了,坐上了正席,又想起多少年前对生腐突小炉子的那种渴望,决定:今晚,专门消灭生腐突小炉子。
记得在品生腐突小炉子时,不能急,如果心急,是吃不了生腐突小炉子的。否则,这个小小的精灵,会把你的肠胃,烫的鸡飞狗跳,痛苦万分!得先夹块放在碗里,吹它几下,稍微冷点后,吸去它的汤汁,慢慢品尝。然后,咀嚼它的躯体,品尝它的柔韧,领略它的鲜美,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装进肠胃。现在,也经常做生腐突小炉子。但左吃,右吃,总吃不到当年的味道了。是胃口吊高了?还是豆制品质量下降了?或者什么其他原因?不得而知。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的味道只能故乡有。故乡的生腐突小炉子,只有用故乡的肉,故乡的生腐,故乡的作料,故乡的水,更重要的,是故乡的人,才能够做出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