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槐花飘香时
“槐花开了!”
我对妻说。妻正在织那件紫色的毛衣,她很专注,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我的话,连头也不抬。
“槐花开了!”我又说。
“是吗?”妻抬起头,冷冷地道。
我被妻的冷漠激怒了,我真想大声吆喝几句。但我忍住了。我知道,自小就生活在安乐窝里的妻子,是无法理解那个特殊年代里饥饿的孩子对槐花儿的渴望。我闭了眼,那雪白雪白的槐花儿,带着香味,带着甜味,带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也带着小妹那疲惫的身影,从我的记忆中涌出……
那时,父亲长年在外,我们兄妹多,劳力少,年年缺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一到冬季,母亲就愁怅着日子怎么过。为了节约粮食,她只好狠下心,每天只做两顿饭。我们兄妹四人,每晚只好咬着被角,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早早入睡……我们是多么盼望春天啊!在明媚的春光里,有荠荠菜,有榆钱儿,还有那一嘟噜一嘟噜甜丝丝香喷喷的槐花儿!
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槐树林。春风一吹,那漫山遍野的槐树便挂满了槐花儿,到处是一片花的海洋。当然,在这个世界里,少不了一群群拉槐花的大姑娘小媳妇……
槐花不仅味道香甜,而且能够蒸熟晒干,慢慢享用。在那个年代里,家里来客,如果能调盘槐花儿,或吃顿槐花饺子,那就是美味佳肴了。因此,一到春天,拉槐花儿的特别多。家家户户,缺粮的,不缺粮的,都去拉。开始,用手扳着树枝拉。低处拉完了,便用一根竹杆,绑上镰刀,钩高处的。当时,队里有规定,无论怎么拉,不准放树,不准砍树枝,否则,要扣工分。我们兄妹四人,一放学,便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去槐树林……
又是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土地下户了。按人分地。人多,分的地也多。母亲让我们兄妹四人回来一人,帮她干活。兄妹们都不愿退学,于是,母亲便决定让小妹回家。她说,女孩家,再上还不是人家的人!一句话,小妹便离开了学校。回家那天,小妹背着那只补满补丁的书包,哭得像一个泪人。那年春天,小妹拉的槐花儿特别多,可我吃下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花开花又谢。在我们兄弟三人求学的日子里,母亲和小妹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呀!她们收的粮食是村里最多的。可为了我们的学费,她们不得不把收的粮食多半卖出。自己辛辛苦苦收的粮食自己不能吃,这对小妹来说是多么不公平!小妹就这样长大了,她不再怨恨母亲。每次回家,她总是说:“哥,你在学校,一定要吃饱,不要管我们……”她知道我爱吃槐花,每当槐花飘香的时候,她准会把槐花煮熟,制成咸菜,送到学校……
我参加工作那年,小妹出嫁了。工资微薄的我实在没有东西能送给小妹,小妹微笑着,只身走出了家门。
“你怎么了?”妻放下手中的活,奇怪地问。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挂满了泪水。我擦干泪,对妻说: “槐花儿开了”。(此文刊发于2001年5月2日《河南青年报》,2001年6月27日《教育时报》。图片摘自网络)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