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 爹爹和爸爸

小时候,有人问我:

“你有爹没有?”“没!”

“你有爸爸没有?”“没!”

“那你有大大没有?”“有!”

大伙儿都笑了。我一脸怅惘,问他们笑什么。于是,便有人指着我的脑门儿说:“傻瓜,爹就是大,大就是爹,爸也是大,大也是爸!”噢,原来,大、爹、爸都是一回事,也难怪他们笑我。

“大,你为什么不让我喊你爸呢?”

“山里人叫大,平地人叫爹,城里人叫爸!”

我对父亲这一解释深信不疑。和我一同玩耍的伙伴没有一个不是管父亲叫“大”的。二姨家住在平原上,她的小妮子管二姨父叫“爹”。那位来村住队的干部的儿子,则喊自己的父亲叫“爸”。既然这样,我便“大大”、“大大”地喊,喊出了一种亲切、朴实、厚道的感觉。

小学毕业,我走出大山,到镇上读中学。重点中学的学生大多是平地上的孩子。每当他们谈起自己的老子,总是“我爹我爹”地说个不停,那种甜腻、娇气之情真令人羡慕。而当自己说出“我大怎么怎么”时,心中总觉得疙疙瘩瘩的。

上了师范,离家远了。时间一长,便想念父亲。铺纸提笔,竟不知“大大”二字怎么写。我简直不敢相信,读了十几年书,喊了十几年“大大”,竟连这一称呼都不会写。我翻开词典,终于查出了“大大”二字的写法。原来,这一方言称呼竟是一个“大小”的“大”字。我想,喊父亲叫“大大”,大约是对父亲的尊敬吧!

然而,有一次,父亲来学校看我,当着同学们的面,“大大”二字却在我的喉中拐了个弯,吐出的竟是“爸爸”。我诧异了,父亲也诧异了。我惊慌地瞅了一下父亲,急忙把话题扯开。此后,在同学们面前,我便“我爸怎么怎么”地谈。然而,每次高谈阔论之后,心中总有些愧疚,仿佛占了城里人的光似的。

成家后,生活在都市中,人们的心灵都被一个个用钢筋水泥铸成的方格隔着,左邻右舍,老死不相往来。于是,我便想起那个遥远的小山村,想起山里人的纯朴、厚道,想起了小时候缠着父亲腿喊“大大”的甜蜜……儿子学说话了,我教儿子喊“大大”。妻虽觉得有些土气,但由于我的坚持,只好作罢。

放了假,我携妻带子回家探亲。到了家乡,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儿子当着童年伙伴的面叫我“大大”。我要向他们证实,我是山里人,我儿子也还是山里人。然而,这些和我一起玩大的伙伴听后,都愕然了。原来,村里的“小”字辈们都管父亲叫“爸爸”了……

( 此文刊发于2000年12期《散文》,2001年1月《躬耕》,2001年 2月《读者》,此后十余年在近百家报刊杂志转载)。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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