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称中医可治愈1/3的抑郁患者 比西药起效快

　　本文来源：《身体地理》杂志授权发布

　　在抑郁症治疗领域，不单是从临床疗效还是科学研究，中医中药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配角，而是扮演着愈来愈重要的角色。

　　文｜本刊记者 崔昕

　　在接受《身体地理》专访之前，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脑病科主任曲淼正在忙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报工作。

　　“以前中医拿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的项目都不是很多，更别提是关于精神疾病治疗方面了。”3年前，曲淼完成了国家自然基金青年科研项目——抑郁症主要中医证型的脑功能影像学研究，这让他对此次申报有了信心。

　　曲淼想通过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资助，对于抑郁症不同中医分型的患者进行脑功能影像学与系统生物学的研究，给予患者中药治疗后，观察患者脑功能的特点和基因、蛋白质、代谢组学等生物标志物的特异性改变。从而为中医的辨证分型和中药治疗机理提供现代科学依据。

　　与曲淼合作的是清华大学系统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以及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学习国家重点实验室，云集了多位脑功能影像分析与生物信息学的专家。

　　在此之前，曲淼和他的导师，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院长唐启盛一共进行了9个国家级课题和部级课题，其中“抑郁症中医证候学规律的研究”，获得了2010年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与此同时，北京中医医院心身医学科主任张捷正在开展“中医特色的疾病管理模式干预抑郁症的随机对照研究”。张捷表示，在抑郁症的治疗中，医患之间以联盟的形式对付疾病将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利用和发挥中医特色对于治疗和预防抑郁症及其复发显得至关重要。

　　一直处在国际抑郁症基础研究前沿的重庆医科大学副校长谢鹏这样评价：中药理论其实更符合人体作为复杂生物体的特性，因此，中医药治疗抑郁症，或者有其无可比拟的优势。

　　可以说，在抑郁症治疗领域，不单是从临床疗效还是科学研究上，中医中药都不再是从属和配角。在整体观指导下的中医中药，恰恰契合了因为复杂机体的复杂性而引发的疾病的本质，也因此在抑郁症的治疗中扮演起愈来愈重要的角色。

　　最后的救命稻草

　　“实在没招了，去看一下中医吧。”

　　多年以来，曲淼经常接诊这样被西医医生介绍过来的重症抑郁症患者。这几乎占到他接诊患者的一半以上。

　　来看中医的患者无外两种情况：服用多种西药，尝试多种治疗方法无效或在服用西药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药物不良反应。

　　小婷（化名）来的时候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药物依赖，4种抗抑郁药物要合在一起吃，而且只要稍稍减量，小婷的抑郁症状就会加重。

　　三年前，在国外留学的小婷患了抑郁症，回国后在几家西医院治疗，却产生了药物依赖，之后情况越来越严重，经常需要服用大量的药物来控制症状，并发展到不给她药就去偷药吃的地步。把小婷带到曲淼诊室之前，小婷的家人都有点绝望了。中医是她们全家眼中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让小婷一下子对曲淼产生强烈信任感是在她服用中药一周以后。之前，因为大量服用药物，小婷已经闭经一年。曲淼停了小婷服用的3个西药，仅保留一种，并开了一个有着20多味中药的大处方。但在吃中药仅仅一周的时候，小婷的月经恢复了正常。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个好兆头，也让小婷和家人都有了一丝期待。

　　在坚持中药治疗半年后，小婷不但戒断了药瘾，还开了家网站，代理一些商品进行销售，可以自食其力了。更为重要的是，早就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小婷有了自己的减肥计划。她告诉曲淼，她想找个男朋友了。曲淼说这正是抑郁症痊愈的标志：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复合证型

　　中医开始规范化地研究抑郁症是从2000年以后才开始。而那时，曲淼还是一位中医神经内科的医生。由于缺乏规范的研究和总结，临床上大多数中医认为抑郁症就是郁证，而郁证多为肝郁气滞引起，临床处方也多为“疏肝”一派。

　　“这是对抑郁症的不了解。”曲淼表示。尽管抑郁症的患者70%有烦躁、腹胀、躯体疼痛等焦虑症状，但抑郁症的核心症状是“三低”，即情绪低落、思维迟缓和精神运动性迟滞。总体上来说，抑郁症是以悲观失望、兴趣下降、食欲性欲减退、精力下降、疲劳感、记忆力减退、主动性差等为主要症状。

　　曲淼解释说，这其实是典型的虚证表现。后来临床的调查研究也证实了这样的观点。

　　2003年，曲淼和导师唐启盛共同申报了一项北京市中医临床科研基金，研究抑郁症的中医证候学。当时，国内医学界对抑郁症的了解也只处于开始阶段。在课题答辩时，却像是为评审专家们上课，讲解什么是抑郁症。

　　之后，唐启盛、曲淼领导的研究小组，以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区《卫生研究方法学》为依据,对照国际权威的抑郁症诊断标准、分级标准和评价量表,进行多学科、多中心的横向联合，在全国11个中心内,完成了对1221例患者的中医证候学调查和精神科量表观察。

　　研究对象为原发性、首次发作的抑郁症患者。在排除了季节因素、其他躯体和精神疾病、药物等对证候观察的干扰,研究小组对临床采集的证候学数据进行分析,结合中医理论及专家论证,经数据挖掘，最终将抑郁症分为肾虚肝郁证、肝郁脾虚证、肝胆湿热证、心肾不交证、心脾两虚证及心胆气虚证6种复合型证型,并最终制定了《抑郁症中医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案》。这一诊疗方案对抑郁症前期—阈值下抑郁也具有治疗和阻断作用,基本做到了从源头抑制疾病。

　　据悉,《抑郁症中医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案》现已在全国30多家综合、精神专科医院进行了临床推广和应用。

　　曲淼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上网给全国各地的抑郁症患者回信。这大概要占用他一个多小时的业余时间。

　　在他的个人网站里都是各种求治抑郁症的患者的问题，大多数邮件的标签都是“曲大夫救命”。对于那些多次就诊的老患者，曲淼也会给他们留下邮箱，患者可以通过邮箱详细描述自己症状的变化，曲淼则依据这些变化随症加减，指导患者用药。这样，还可以为外地患者节省就医费用。而不管是网站还是邮箱里，只要是患者提出的问题，曲淼绝对是有问必答，每信必复。

　　刺郁

　　与曲淼相似，张捷以前是一位针灸科的医生。

　　上个世纪90年代，北京中医院针灸科多是卒中后遗症的患者。一段时间，几位患者在医院或在家中先后自杀，让张捷感到非常的意外和不解。

　　“有几位患者其实预后还不错，特别是科里的一个护士，后遗症其实比较轻微，完全可以通过康复锻炼和积极的治疗恢复过来，而她却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张捷至今想起来还非常惋惜，“其实卒中后抑郁是导致她自杀的病因。但当时国内的医生对抑郁症知之甚少。”

　　“如果当时了解抑郁症的严重性，提早进行抑郁症的治疗，而不只是针对卒中的症状进行治疗，他们都不会自杀。”

　　自2000年，张捷开始运用针灸治疗抑郁症。很快，她就发现，用针灸治疗不但可以治疗轻中度抑郁症，还可以与西药一起治疗重症抑郁症患者，起到增强疗效，减少不良反应的作用。同时，也可以减轻患者对药物依赖，提高患者的依从性。

　　特别是药物治疗已经好转，但有一些残留症状的抑郁症患者，如潮热、盗汗、失眠、体重增加、心慌等，西医没有相对应的药物，但却正是中药的治疗特色。这类患者，如果控制不好残留症状，抑郁症很容易复发。因此，在控制抑郁症复发方面，中药和针灸治疗是有较好疗效的。

　　后来的各项研究也证实了张捷的经验。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罗和春教授进行的一项大型研究表明，电针刺激百会、印堂等穴治疗轻中度抑郁症患者的疗效与当时治疗抑郁症的经典药物百忧解疗效相当，并且可以减少西药引起的不良反应。

　　最初，抑郁症患者是因为想试试中医来到北京中医院，而现在，张捷的患者很多是西医院的医生介绍过来的。“中医的治疗已经得到了西医同行的认可。”张捷对此感到欣慰。

　　中药淘金

　　曲淼表示，根据他的临床经验，单纯的中医治疗可以治愈1/3的患者，单纯的西药治疗可以治愈1/3的患者，而中西药合用则可以使另外1/3的患者痊愈。

　　而更为重要的是，经过临床验证,中药治疗抑郁症起效时间平均7天,而相应的西药起效时间平均却要21天。经抑郁症6个证型综合比较,使用中药比起使用西药的有效率,平均高5%～8%,并对失眠、易疲劳、食欲不振等并发症状也都有良好的抑制效果,可明显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同时,中药副作用较少,更易于被患者接受。此外，中药也能节省治疗费用。

　　近年来，从天然植物中寻找、研制理想的抗抑郁药物，也愈来愈引起研究者的重视，并且取得了一定进展。

　　例如，我国首个治疗抑郁症的中药新药—康弘药业集团生产的舒肝解郁胶囊，主要针对的就是肝郁脾虚证的抑郁症患者。

　　曲淼介绍说，舒肝解郁胶囊中的贯叶金丝桃和刺五加的配伍，颇合他们总结的抑郁症六大中医证型中肝郁脾虚型。其中贯叶金丝桃能清热解毒、凉血养阴、开郁安神、利湿止痛；刺五加则可补脾肾、镇静、抗疲劳。研究者认为，舒肝解郁胶囊的抗抑郁机制可能涉及改善糖代谢功能从而增加单胺递质的合成和释放，提高抗凋亡能力从而改善神经保护功能，以及促进突触生长从而改善神经功能。

　　据悉，在德国，贯叶金丝桃提取物已被正式批准用于治疗抑郁症，其可能的抗抑郁机制为抑制中枢的5-羟色胺（5-HT）、多巴胺（DA）和去甲肾上腺素（NE）等神经递质的再摄取使突触间隙的单胺递质浓度升高而产生抗抑郁效果。

　　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等全国8个中心曾经开展过一项随机、双盲、双模拟、活性药对照、多中心的临床研究，对照药物选择的是西药氟西汀。

　　研究显示，舒肝解郁胶囊对轻中度抑郁有效率为68.0%，远高于安慰剂29.0%的有效率，与氟西汀组疗效相当。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D）因子分析显示，舒肝解郁胶囊改善焦虑 /躯体化因子、认知障碍因子、迟滞因子、睡眠障碍因子、躯体性焦虑因子及精神性焦虑因子的疗效优于安慰剂胶囊。而舒肝解胶囊的安全性与安慰剂相当，不良反应发生率低于氟西汀组。

　　深圳康宁医院院长刘铁榜教授认为，舒肝解郁胶囊的研发代表着一个方向：对于轻度抑郁患者，可以作为主要治疗药物；对于中度患者，可以作为联合使用药物。

　　国外文献报道，贯叶金丝桃提取物与安慰剂、传统三环类抗抑郁剂和新型5-HT再摄取抑制剂（SSRI）的临床对照研究表明，该药物具有肯定的抗抑郁作用和一定的抗焦虑作用，尤其适合于轻中度抑郁症及伴发焦虑症状者。研究人员还对37个随机对照试验进行了Meta分析，其中26个试验与安慰剂对照，11个试验与标准抗抑郁药对照，包括传统抗抑郁剂和新型抗抑郁剂。结果显示，贯叶金丝桃提取物疗效优于安慰剂，与传统三环类抗抑郁剂和SSRI类抗抑郁药的疗效相当。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医药名家王永炎认为，对疾病发生发展的复杂系统进行规律性的研究和总结是近几年来中医学研究的特点之一，而精神医学的发展史及其采用的症状诊断、量表量化等方法与中医学研究有许多共通之处，二者定有互补性和关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