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中国两千年皇权的终结
公元1644年,满清入主北京。二十多年前尚处部落阶段的满清,二十多年后已经入主紫禁城。如何管理如此庞大的国家,满清自然而然地捡起了中原王朝的封建皇权。
以紫禁城为中心,外朝的文武百官,皇城的中央官署,内城的八旗子弟,遍布全国的八旗驻防,由外而内,等级森严地拱卫着皇权。在八旗内部,也仅镶黄、正黄、正白上三旗作为皇帝的亲兵,有资格戍卫紫禁城。紫禁城内,服务于皇权的内务府内,多为皇家的包衣,自称“奴才”。
满清入关之前,还保留着浓厚的部落痕迹,清太祖努尔哈赤时的四大贝勒议政、皇太极时的八王议政,沈阳故宫内的八王亭即是八旗旗主议政的地方。入关后,八王议政对皇权多有掣肘,雍正时,甚至有八王入关议政意图迫雍正退位的事发生。康熙设立南书房,雍正设立军机处,终将皇权一统,并空前强化。
空前强化的皇权,一方面在入关初期的暴戾之后,与民休息,“盛世滋丁,永不加赋”;一方面于入主紫禁城的第二年即开科举,笼络人才,却又屡兴文字狱,文化高压下,明代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或退居书斋皓首穷经考据,或科举汇聚于皇权之下,金銮殿上天子看着殿试的士子,也要如唐太宗般发出“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的感慨。康熙,雍正,乾隆三代一脉相承,中国封建皇权的最后一个盛世——康乾盛世降临。经济的盛世,文化的倒退,皇权的复兴,紫禁城再次成为皇权的中心、象征与壁垒。
光鲜的背后是一个饥饿的盛世,乾隆末年抵达中国的英国马嘎尔尼使团,在回忆录中道出了另一个中国。一方面,“中国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农民”,“在整个路途上,我没有见到一块土地不是用无限的辛劳来加以耕作,来生产它能够生长的每一种粮食和蔬菜”;一方面,“极端的贫穷,无助的困苦,连年不断的饥馑,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悲惨景象”,死婴漂浮在珠江上,“人民对此熟视无睹,仿佛那只是一条狗的尸体。而事实上如果真的是一条狗的话,也许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方面,“皇帝被神化,高踞于凡人之上……极少公开露面,仅保留崇高身影……一声令下都俯伏在他的足下”,“中国完全被鞭子和板子统治”,“在这种制度下,人人都沦为奴隶。只要最小官一点头,人人都得挨竹板,而且挨了打还得被迫亲吻打他的板子,跪下感谢暴君纠正他的过失。”
嘉庆年间,白莲教起义骤起于湖北、四川、陕西边界,历时9年,波及数省;祸起萧墙,天理教林清在太监的里应外合之下,攻入紫禁城,直奔御前酿成“癸酉之变”,举国震惊。然而,红墙内,歌舞升平,一切如常,皇权仍然高高在上。对于普通百姓,对于紫禁城城内的嫔妃、宫女、太监、侍卫,千年的封建惯性之下,皇权仍是他们的天,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这座紫禁城,仍然是普通中国人的禁地,仍然有人想要跻身其中,有人白发科举,有人净身入宫,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座皇宫主人的统治基础已经开始崩塌。对皇权的些微冒犯都不能容忍,戊戌变法时,慈禧太后从颐和园赶回紫禁城,将光绪帝囚禁于一墙之隔的西苑瀛台,再次临朝训政,捕杀六君子。
恢弘的紫禁城,一次次毁于火灾,又一次次花巨资重建。你终究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春去秋来,天子们高高在上,躲进皇宫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不在沉默终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建立在暴力强权基础上的皇权,必将为更加强大的暴力打破,打破他们的江山,打破他们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