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寒假杂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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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前,友人突然电联,要我放假帮忙辅导其孩子学书法,这是本人个体生活之大忌——身为老师,我早已厌倦带小孩,何况是假期里最最珍贵的自由时间,而且学书可不比技术培训,绝非随便指点一二即可,那是靠经年累月雕琢而成的结果。想回绝一时语塞,道曰:闲是闲着,但实在忙不过来,等咱们回家再聊吧。听了此话,对方甚是困惑,我明白他的困惑。

不图钱,更不图情。我俩情分原本厚实,只是长期生活在各自圈子里,代沟已深,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身闲”与“心闲”之间的微妙差异——工作时身体可以不闲,但心一定要闲;休息时身体闲下来,但心一定不可以闲。这就是我眼下的生命观,希诸君理解。

放假已逾五天,友人暂无后话,也许已然怪罪于我。对不起了,兄弟。此刻,我正是闲着写些闲文,真的很忙。

10

我眼界窄,常把目光浸在文艺圈里倒腾。有人穿越大半个中国来骂余诗人那两年,我精神游荡在外,后来读她诗集,喜欢;去年寒假无数人骂方作家,读她日记了也写过一些评论,不太喜欢但也能理解一个写作者的两难处境;今年寒假又有无数人骂浅浅体,我学聪明了,先不说话,读读她其它作品再说……不过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老有这么多人和女人过不去呢?还有之前的“梨花”和“独身女人”。

方方浅浅自成方浅,花花蕾蕾由它绽放,不理便是,犯不上如此“暴力”吧。女人如果犯错,基本都是男人的错。

那么男人犯错呢?譬如梵高和高更,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都是打着艺术的旗号,前者在经济上长期依赖家人且变本加厉地伤害他们的感情,后者抛家弃子四处寻欢,无视朋友情义。直至最后,两人都选择了放纵和伤害自己。平常老爱鄙视道德婊者如我,也实在看不过去。男人的错,都是自己作出来。

(补充一点:《月亮与六便士》里克兰德的原型虽说是高更,但真正的高更却完全不是小说中描写那样,浪漫而决绝地追随内心召唤的艺术家,就是一个浪荡不羁的物质男人。毛姆也在作品中说到,有时候,人们把面具佩戴得天衣无缝,连他们自己都以为在佩戴面具的过程中自己实际上就成了和面具一样的人了。还说苦难使人高贵是不正确的,让人高贵的有时是幸福。而苦难,在大多数情况下,使人们心胸狭隘,一味报复。)

所以,我爱女人甚于爱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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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三年级起,写春联的事就被我承包了,包括作对子。三十多年从未间断,连自己结婚的对联也没放手,这是负担,也是福祉。且拟老家和新居辛丑春联如下——

庚子江山虚俊秀
丑牛轭索负繁华
横批:只问耕耘

丝丝白发迎门笑
累累春蔬满院香
横批:采菊篱下

屋门一闭绝尘世
意气难平写闲文
横批:过小日子

让妻过目,说最后一联上句“隔俗味”太过,遂改为“绝尘世”,表示满意。研墨,下笔。

12

回趟老家,把对联先带回。本想洗晒一下床褥,天阴作罢。比城里稍冷,饭后想出门走走,老妈立即翻出一件父亲的棉衣叫我换上。风刁,刚理过发的后颈飕凉。套上连衣帽,一股父亲的味道入鼻,满耳是发茬摩挲涤纶的声响,倒像是妈妈在唠叨。二者皆保暖。

西日沉沦,其实看不到,只见树影渐暗,水色泛白。水库边偶遇两人撑条小船靠岸,走近惊呼:原来是你!把他们吓一跳的原因是常有水投公司的管理人员来此巡逻,禁止捕鱼。都是儿时玩伴,冻红的双手接过我递上的香烟,真正的“寒”暄几句后便移步斜坡处躲风。只收获一条两斤不到的草鱼,藏在蛇皮袋里蹦哒了两下。都不小了,兴奋的笑容还是那么年轻,为一些古老的爱好而年轻——现代农村生活,缺的不是鱼,是渔之乐。

三十多年前,我和父亲也经常如此这般享受着“渔”乐:星月,草滩,围网,赶鱼,齐腰的水和贴腹才抱得紧的大鲤鱼,还有兴奋的冷和瑟瑟的乐。我常担心月下闪着寒光的鱼鳞会不会割破肚皮,回头看父亲宽阔的裸背,略高过后面起伏的山影。

父亲打小爱狩猎,自制有各式各样的猎枪,家里土墙上到处贴着兽皮和花翎,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一年四季都不缺野味来丰富我家的餐桌。倒是奶奶经常以不要过多伤生害命的理由来劝阻父亲打猎,其实还另有隐情——野物脂肪含量低,烹饪起来费油,父亲又特别喜欢黄焖野兔,香上添香啊。那个时代山里野生菌俯拾皆是,卖又便宜,之所以大家对拾菌子表现得不如现在积极,也有类似上述原因——刮油,吃多了肠胃寡。请注意“拾”这个动词,后来在农村人口语里慢慢表述成“捡”,再后来基本无意识地用“找”替代了——可食用野生菌逐渐稀缺。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热爱野趣,这两年也很少上山了,铩羽而归伤自尊。

父亲曾道,爷爷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饿殍遍野的那几年,也很没饿过肚子,因为长期在外替人家做木匠活,所以呀靠天靠地靠祖上都不如靠自己,掌握一门手艺就能过上好日子。父亲自己也做到了,他儿子稍逊一筹。禁猎后,父亲把猎枪悉数上缴,但贪玩如他,至今不缺各式渔具,有不少也是自己动手制作。

岁月啊,就该这般多情。否则,活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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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人虽不是新闻,却常闻常痛。惊闻某村一条比特犬没拴好,跃出矮墙行凶,酿成一死三伤的人间惨剧(此处马赛克一些文字细节,双方家庭的遭遇都着实令人心痛兼同情)。

我曾写过一篇自家养狗之殇的文,其中有只是收留的流浪狗——短腿哈巴狗,却是行事下作的“哑巴”犬,爱偷袭人。一回,送隔壁三婶出门,它突然窜出咬了她脚后跟一嘴(马赛克细节)。后来把它卖了,后来再也没养过狗了,这阴影却长期驻留在心间,几乎每回见三婶都会隐隐愧疚。

另有一位外嫁他镇的同龄堂姐,亲戚间口口相传关于她的生活遭遇中,就有个案例是串门时被主人家的巨犬扑咬,差点造成重伤。

想来种种后怕,更别提新闻里那些令人发指的恶犬伤人事件。所以,请别责备我的偏见,本人真心讨厌养狗的人家,特别是巨型犬。这和我们日常看到那些非主流小青年,偏要在人多处把摩托车骑得飞快时的感觉一般——去死吧(忘了打马赛克)。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狗贱路人寒。相关法规呢?

14

除夕前一天,女儿14岁生日,心形蛋糕刚好被我们吃掉一半就腻了。“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有《半字诗》为证:

半水半山半竹林,半俗半雅半红尘。
半师半友半知己,半慕半尊半倾心。
半醒半迷半率直,半痴半醉半天真。

半虹半露半晴雨,半皎半弯半月轮。

浮生过半,惟愿女儿有一个圆满、自信而又自由的未来!

15

除夕,归家。阳光正好,被悬在院里的床单贪婪吮着,吸收后即将转化为妈妈的味道。

2021.2.11除夕

文字:山虫

摄影:山虫、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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