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荣:麦收|散文
文/方长荣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二叔来电,让我端午节抽空到乡下去转转,说什么忙景日益观趣横生。言语间满是诱人之意,知道这是二叔以幌热邀,虽然多年不曾回乡,但农村端午节的忙碌却是记忆犹新。农村最忙的季节就是夏收夏种,可谓是时间紧任务重,三更忙起半夜归家那是极平常的事,有句俗语叫“鸡叫忙到鬼叫”就是描述农忙的光景。
由于端午节正好处在忙期,农人因忙而顾不得做饭,这提前包的粽子便成为主打食品,一连数天皆以此为饭食,吃的人是直倒胃口。端午节也由此成为小时候最不受欢迎的节日,都说吃粽子是为纪念屈原,而我曾经深深怀疑过,感觉这粽子完全是为农忙而生。
说到农村夏季忙景可分为两景,一景便是孩童时代,那还属于集体年代,大人们闻哨而起,因为天还没亮,母亲怕我们睡过头而耽误上学,就连拖带扯地把睡眼惺忪的我们姊妹几个弄起床,逼着掌灯看书,说什么早上看一遍抵上白天看十遍,也不知道母亲的科学观来自何处,因为我们的学习成绩并没因此而突飞猛进。
忙季的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母亲都会安排我们随忙,啥叫随忙?就是跟着大人一起忙呗,拾麦穗便是我们的主业,如今这个行当早已经消失,但那晨光却是农村孩子最大的业余职业,全村的孩子大到十几岁,小到七八岁那都是倾巢出动。
拾麦穗其实乐趣甚浓,一块麦田里满是小不点,其状甚为可笑,都成清一色战斗状,单等大人们将捆好的麦捆上肩,我们就会立马争抢,顾不得麦根刺人,往往是抢的丰满却没有几个麦穗,大都是麦秆和野草。大人们为开心常常趁机挑逗几许,引的激战爆发,以哭为止,每当这时引祸的大人们便在笑声中以一把麦穗为代价把童怨摆平。
麦季对于农村的孩子们来讲那是乐趣多多,除了拾麦穗外,捡野鸡蛋也是挺惬意的事,那晨光野鸡多得很,它们安家于麦穗丛中,临到收割小麦时,我们便提着竹竿遍地寻踪,虽说没有目标但野鸡禁不住恐吓,在我们的呦吼声中落荒而逃从而暴露目标,让它们生悲的是其蛋便成为我们的意外之获。
比野鸡还惨的动物那就是刺猬了,这厮不知咋的竟然也以麦田为家,这也就注定它会悲剧随身,刺猬的倒霉完全源于其个性。它仗着满身是刺自以为奈何不得,明明可以逃之夭夭,却作死缩成一团,硬要展示自己的铁甲神功,典型的毛病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因其好胜而成为我们的玩物,直到被玩死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二景就是成人时期,那时的我最怕麦收季节,闻听端午节就有惊骇之情,既无情趣又无乐趣,有的就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特别是浑身布满红斑奇痒无比。先是割小麦,这麦田里密不透风加之烈日炎炎,从下田开始身上的汗水就没干过,整个是水人一个,更要命的是那麦芒在脸上擦来拂去,疼痒难当,稍不在意就会和眼睛作对,弄得眼泪扒拉,其苦实在难叙。
割好小麦后还要将它打成捆,挑到谷场进行脱粒,挑麦这活也不轻松,虽说能免遭刀麦之苦,可行路难着实让人生惧,狭窄无比的田间小道,弯弯曲曲不说,几乎没有路形,而且,受重后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如果没有农村上好的经验,不把你摔个鼻青脸肿就便宜你了。
最遭罪的就是在打谷场上干活,无风无荫,头顶烈日,苦不堪言。脱麦分两种,一种就是人工用连盖拍打,几个人分成两排,一退一进,可谓是有条不紊,千万别指望这是没技术的活,光看那队形和整齐划一的姿势就能和现在的广场舞大有一比。农活其实都有技术含量,像这打连盖无论是高度还是速度都有一定的技巧和节奏,你稍有不慎就会打偏,将别人的连盖给打停,从而影响全局。
第二种就是机械脱粒,那时叫“老虎机”,虽然速度快,其危险性也极大,农村常见缺手指和缺胳膊的大多是它惹的祸,现在的人们把“赌博机”称之为“老虎机”恐怕就是意指此物有“害人”之意。
记忆中的收麦绝对是个令人生厌的苦活,而今来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竟寻不到当年忙景的半点影子,乡人们都悠闲于村中树荫下,谈论着田间野趣,不绝于天文地理,或者是国内外新闻趣事,发表的一些见解颇觉有理,农人的进步还真不能小视。
惊疑有愕,二叔便带我来到田头,往年那错落和凸凹的田地已经荡然无存,复垦让它们变成了平原田,以前让人提心吊胆的羊肠小道如今全变成了硬化的机耕道,连排水沟都是整齐划一,而且是水泥成面。
我问二叔:这小麦又如何处理呢?他又带我来到村西头,指着正在收割小麦的现场,除了收割机外,根本就没外人。二叔讲现在的农村根本就没有忙季了,你看,以前让人头疼的小麦,如今只要机械下田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连割带脱粒管运回也就个把人的事,可以说是不出吹灰之力,以前要起早摸黑忙上大半个月,现在也就三二天就能搞定。
农村的变化真是让人不敢想象,谁都知道时代在进步,但进步让季节发生变化就让人难以想到,望着曾经熟悉又变陌生的田野,竟然怀念起曾经的忙季,让我害怕的收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