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样子65】西楼:我欠您一个道歉——“九斤”老师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我欠您一个道歉——“九斤”老师
西楼
古往今来,无论是伟人还是平凡人,无数人都写过自己的老师,对于老师,怎么赞美都是值得的。回想自己长长的学习生涯,有许许多多印象深刻的老师。如一直给我敦敦教诲的廖明智老师,后来做了教育局长,也和当初做老师时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买书看书,他那勤读的身影,多少年来一直在我的脑海浮现;那位用自己收藏的一只精美钢笔给我做奖励的蒋益教授,常常拿我的作文做为范文,在讲台上朗诵,给了我很多鼓励;那位次次用我的化学试卷做样板,来批改其他同学试卷的彩霞老师,和我情同母女;更有那位恨铁不成钢骂我骂得要吐血的英语老师,多想再一次听到他的指教和批评……而今天,我要写的是另外一位老师,我的体育老师——“九斤”先生。
那是八十年代,我在邵东高桥中学就读,何老师教我们体育,他应该是当时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高高的个子、头发微卷、鼻梁笔挺、麦色皮肤,喜欢穿喇叭裤,无论放在哪个审美的年代,这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材好相貌,那时候大家都说他“好水”。“好水”这个词,在我们老家,可以用来形容男生,也可以形容女生,就是很洋气、很时髦、长得很好看的意思,说男生类似于今天的“帅呆了”“酷毙了”,事情也就是从他的名字开始的。据说,何老师出生时有九斤重,所以取名“九斤”,那时候,学校有老师喊他,总是“九斤”“九斤”地大声喊,差不多整个学校的人都能听到,然后同学就“八斤老师”“八斤老师”地小声回应。大家只觉得老师的名字有趣,真正意义上也不是不尊重老师。前几天,我才知道何老师真正的学名是“久经”。
有一个暑假,他到了我们村里来玩,那年代的学生见到老师,自然是老鼠见到猫那种状态,能躲多远躲多远,那一天,我上午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内心想着,何老师下午肯定走了,于是我去坡下的表姐家玩,也就三四分钟的路程,到了那里,门口好多长凳上,坐着两排人在聊天,隔着一段距离,我边走边大声对坐在档头的表姐说:“我今天看到'八斤老师’,吓死我了!”天呐,这时候何老师从凳子那头探出头来,所有在场的人都尴尬地看着我,我吓得眼冒金星,一溜烟跑进表姐家,从后门逃走了,那一整天,都没敢再出家门半步。
开学后,第一节体育课,我害怕见到他,集合的时候,我躲在第二排,缩着头生怕被他发现。其实,他该是早就看到我了吧。他说新学期第一节课,先给我们讲个故事,当时心想我真的完了。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对我们说:“我的名字老被人乱叫,用来搞笑,前几届有个男生,叫我'八斤半’,我直接把那男生揪到讲台前,罚站一节课,以示警告。我明明是九斤,偏偏少了我半斤,我会同意吗?我妈会同意吗?当然,换做是女生,就算少了我一斤,叫我八斤,我也不会批评她什么……”我如释重负,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全然没听到,然后同学们都笑起来,只有我笑不出来,内心明白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多么智慧又善解人意的老师!我偷偷瞄了一眼“九斤”老师,根本不敢与他对视。那个年代,真不是今天的学生和老师这种关系——能搭个肩聊个天道个歉这么轻松的。谁要是被老师点名批评过,感觉好像没法抬头做人了。后来,我多次鼓起勇气,想去他办公室道歉,但一直不敢。准确地说,那一个学期,我都是在煎熬和自责中度过的。
何老师,非常招大家喜欢,体育课但凡有女生撒撒娇说身体不舒服,他都心领神会,这其中可能也不乏有偷懒不想跑步和打球的人,他从不过分为难女生。下课时间,他的门口总是围着一堆的同学,真是位非常有亲和力的好老师。
还记得有一次,联考时有外校的老师过来监考,在很多老师的建议下,他和一位来自他老家简家陇的女老师,在录音机里找了一支曲子,跳起了交谊舞,八十年代,这个还是非常新鲜又难为情的事情,师生们围在门口欣赏鼓掌,只见“九斤”老师满脸涨得通红,想必是感觉不好意思吧,倒是那女老师,落落大方。
后来,国家有政策,解决煤矿职工家庭的人员户口,八五年我们全家吃上了国家粮,搬迁到了外地,我也转学了,慢慢地,和何老师之间的这件事也淡化了。很凑巧的是,他后来找了我家后院一位非常漂亮的姐姐做女朋友,最终修成正果。只是自从我迁出农村后,就一直没能再见过何老师。直到后来,自己做了老师,学生也都会给我取外号,“城管”“督察”“瘦杆”“老铁”“干妈”等等等等,都是多年下来学生给我取的一些外号,他们私下叫的时候,我偶尔听到了,总是淡淡一笑,每每这个时候,又会想起我和“九斤”老师的这个故事,于是,我内心又多出一份歉意。
阔别故乡三十多年,当我和发小以及老家同学取得联系后,大家都会一起聊聊自己的工作、家庭情况,也会聊起当年的老师。听同学说起,何老师后来在邵东三中和八中做校领导,事业有成。只是非常痛心的是,我们的“九斤”老师,因病在2015年离开了人世,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难过,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去年,回到老家路过高桥中学,我去校园看了看,真的既熟悉又陌生,中学早已迁到其他地方了,昔日生机勃勃的校园,有种沧桑感。这座荒废的校园,有我最尊敬的老师最亲爱的同学,也盛载着我青涩的年华。在泪眼朦胧中,隔着阴阳的距离,我想对尊敬的何老师说一声迟到的“道歉”,愿天堂的您过得幸福,再没有这么调皮捣蛋不懂事的学生……
(注:本文征得九斤老师家人同意后刊发)
【作者简介】西楼,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九州西楼文苑》社长、总编,《新绪文学》特约作家,九十年代起开始发表作品,出版个人诗集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