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姚爱萍《越王楼,诗意的栖居》

【作者简介】姚爱萍,绵阳游仙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在《草地》《滇池》《剑南文学》《椰城》等刊物及其他报刊发表部分小说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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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唐时的风,沐过宋时的雨,抚摸着元明重建的痕迹,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气势雄伟的越王楼再次在涪江水环绕的龟山矗立。她不仅再现了盛唐时的规模宏大,堂皇富丽,更是演绎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雄奇诗意,为生活在今天的绵州人民提供了诗意栖居的又一处绝美佳地。

诗人海德格尔曾深情地说:“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意是什么? 一直以为,诗意和诗歌有着不解之缘。中国是诗歌的国度,从遥远的诗经、楚辞到乐府民歌,从魏晋诗歌到唐诗、宋词、元曲,一脉相承的诗歌里记录了一部泱泱中华的发展史。可以这样说,建筑是人们与自然和社会的空间对话,诗歌则是人们与自然和社会的心灵沟通。有什么样的自然风貌,有什么样的社会环境,就会产生什么样的建筑样式,就会催生出什么样的诗歌风格。所以西北起高楼,江南出园林,深山藏古寺,人们就这样用丰富的想象力和勤劳的双手在丰美的大地上构造出一处处各具特色的建筑,陪伴着山川河流,陪伴着蓝天白云,以此和大自然进行日夜不间断的对话。尔后,在劳作中,在奔走中,在欣赏中,浪漫而感性的国人又创作出了或雄浑或甜美或婉约的各派诗歌,如精美的盛宴,浸淫和滋养着人们日渐诗意的心灵。

不仅仅是诗歌有诗意,建筑有诗意,其实诗意在于每个人的心境,所谓“境由心生,事在人为”。“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屈原用诗意使自己苦闷的心灵释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用诗意使清静的隐居充满意趣;“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易安居士用诗意排遣丝丝忧愁……在豪情处,诗意抒发了人生的旷达,在黑暗里,诗意点亮了心灵的烛台;在寒冬里,诗意生起了温暖的炉火。人生离不开诗意,诗意使生活更美丽。

遥想当年,繁华大唐,开元盛世,各处州府衙门都无不以修建豪华楼阁为乐事。时任绵州刺史、封号为越王的李贞自然也不例外。作为一代伟大帝王唐太宗李世民的第八个儿子,李贞少善骑射,颇涉文史,他一出手自然就卓越不凡。他根据龟山的地形地貌,依山取势,因势建楼。当年的越王楼工程宏大、富丽堂皇,真是“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的真实写照,虽没有“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的峥嵘、高峻、崎岖,却也是山因楼而巍峨,楼因山而雄伟,与盛唐诗歌的辽阔壮美有异曲同工之妙。登楼远望,能使人产生丰富的想象,宛如遥望长江大河奔腾直下的壮阔情景,倾听寥廓天宇传来暮鼓晨钟之声,使人受到一种强烈的力的震撼和情的激发。而且百尺的楼高时居黄鹤楼、滕王阁、岳阳楼等四大名楼之首。可以这样说,越王楼的诞生就是一首豪迈奔放的盛唐颂歌,是盛唐经济在绵州的宏大折射。他的出现,引无数诗人竞折腰,从而谱写了“一座越王楼,半部文学史”的辉煌篇章。

翻开历史的册页,我们轻易就从字里行间读出越王楼当年的盛况。据诗文记载,攀至越王楼顶层,举目四望,可北望剑门;向西岷山雪山隐约显露;东南则可将绵州形胜尽收眼底。滔滔涪江流经楼下,水面宽约六丈,往来船只如梭,成群沙鸥白鹭翩飞,为当时绵州胜景。难怪当年登临过的骚人墨客很乐意用诗词歌赋表达自己的滔滔诗意。连诗圣杜甫也留下了千古名句:“孤城西北起高楼,碧瓦朱甍照城郭。”宋代大诗人陆游也写下了:“上尽江边百尺楼,倚栏极目暮江秋”的句子,并因写诗的人多、留下的名句多,博得了“天下诗文第一楼”的美誉。其卓越风姿,引历代画界国手为之倾倒,竞相描绘。如今还有作品分藏在世界各地博物馆,不愧稀世杰作。

其实,想必当年李贞先生修建越王楼并不是诗兴大发,不过想用越王楼的雄伟壮阔昭示自己的实力,却借口是显示皇朝的浩浩皇威,让臣民百姓对那个遥远的朝廷日日顶礼膜拜,奉若神明。而他自己,也许日日北望剑门,期待着某一天皇恩浩荡,召唤自己回到富足的中原。只要一有消息,他便会立刻骑一匹赤色骏马,仗一柄青锋宝剑,穿过古柏葱茏的翠云长廊,越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隘,马蹄得得,直奔长安而去。其速度,足可和“朝辞白帝彩云间,暮到江陵一日还”媲美。又或许,李贞先生看透朝党纷争,安心在远离中原的川西北延续着君临天下的美梦。楼上那些歇山顶式的重檐,那些朱墙绿瓦,那些龙虎神兽,那些华丽的栏杆、板壁、立柱,莫不是李贞长安梦境的一部分。当然,我们知道李贞后来并没有恪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原则,而是为着匡复李唐天下,和儿子等人揭竿而起,兵败后还搭上了全家的身家性命。连雄壮的越王楼也做了党争的殉葬品。从此倒可以看出,李贞先生还真是在剑门蜀道上感染了一些英雄之气,不成功便成仁。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当年老百姓敬而远之的越王楼,在经历了1300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终于又以崭新的面貌巍然矗立在涪江岸边。99米的层高,东西66米的宽,南北88米的长,实为气势恢弘的大手笔,如若当年的主人李贞在世,也不得不慨叹是盛世宏图下的绝美传奇。

今天的越王楼如一首奔放的豪迈派诗歌,以磅礴的气势、雄奇壮美的诗意牵动着人们的视线,撼动着人们的心灵。同时,又以“登楼怀古”、“登高望远”、“把酒临风”等意境引领着人们诗意地生活,呼唤人们抛却喧嚣,摈弃浮华,听任心灵召唤,回归自然,如海德格尔所说“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走在车水马龙的开元场,虽不好妄加猜测,但我宁愿相信依龟山而行的开元场是盛唐烙在绵阳的深刻痕迹,让人时时忆起当年的繁华热闹。绵州州衙所在地,一定是商贾云集,街面上除了买卖的吆喝,一定还有马蹄得得,还有裙袂飘飘、环佩叮当。只是,越王楼乃一介政府所在地,岂是寻常百姓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普通百姓对越王楼的向往,不过满足在偶尔抬头的仰望里,满足在诗人画家夸张的描绘里,满足在他日儿孙富贵登楼一游的幻想里。

只是,当登楼成为每个人都可为的简单行为时,诗意却离我们渐渐远去。我们忙碌于一日三餐,忙碌于汽车房子,忙碌于晋级加薪,我们每天都在向着那个看不见的远方赶路。于是,清晨的太阳和黄昏的日落都让我们见惯不惊,就如这繁华的街头永远都衬托着路灯的寂寞一样让我们充耳不闻。寒冬的腊梅,早春的桃花,飞扬的柳絮,都在我们的熟视无睹中寂寞地盛开又凋谢,我们却总是感叹生活单调乏味,日子永远波澜不惊。爬山、登楼、舞剑成了退休老人的专利。我们在觥筹交错中迷失了自己,在麻将棋牌中失去了灵性,面对日复一日的琐屑繁杂,我们的心灵逐渐失去了温润敏感,我们抱怨天空不再蔚蓝,绿树不再苍翠,我们感慨人心不古,世态炎凉。我们用有色的眼镜打量彩色的世界,斑斓的色彩被我们涂抹成压抑的灰黑,诗意的元素被我们涤荡成微小的尘埃。

因此,我们应该感谢越王楼的再次崛起,为忙碌的我们提供了又一处诗意徜徉的领地。十五层高的仿古式建筑堪称全国之最,矗立在现代化的绵阳城市中心,和涪江两岸的电梯高楼比肩齐眉,与雄伟的富乐大桥、东方红大桥紧邻,共同见证着绵阳新世纪的发展历程。又与同在川陕国道旁的平阳府君厥远近呼应,与芙蓉桥边的李杜祠、富乐山构成一个三角形风景区,让人们在涪江东岸这块小小的地域,沿着芙蓉花盛开的芙蓉溪,轻易就能追寻绵州大地上那些汉唐风韵,感受流云风声里那些厚重的历史过往。一路行来,越王楼壮美,平阳府君厥凝重,李杜祠寂寞,富乐山秀丽。只有芙蓉溪悠悠地流逝,面对着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默默地感受着时间变化,沉淀着世间沧桑。这些写满了历史的楼宇,为“心为形役”的现代人提供了大发“思古之幽情”的场所。

走走停停,攀登十五层高的越王楼让享受了电梯空调的现代人气喘吁吁。凭栏远望,听任徐徐清风穿胸而过,顿感神清气爽。看天上浮云飘过,飞鸟凌空,看楼下汽车如豆,游人如蚁,流水潺潺,再看远处无数高楼不过如帆影点点,心胸蓦然开朗,无数不快与烦恼顿随飘荡的流云远去。而心中,却涌动着浓烈的诗意,前人读过千百遍的句子脱口而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吟罢诗歌,斟上美酒,无论是和知己共饮,还是举杯邀月,咀嚼的都是旷达、苍茫和明净,“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的意趣扑面而来。这才知道古人何以活得如此诗意浪漫,登楼而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已。人生至此,悠哉乐哉,夫复何求?

夜幕下的越王楼玲珑剔透,仿佛一颗镶嵌在涪江东岸的夜明珠,闪烁在号称绵阳外滩的滨江路上。河堤边的楼影和灯光倒映在涪江里,和着半空中富乐阁的射灯交相辉映,把整个涪江东岸映照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无论是天空还是河水,都被斑斓的色彩渲染,仿佛是一朵艳丽的烟花绽放在涪江上空。这样的美景比杜甫先生描绘的“碧瓦朱甍”不知又美丽了多少倍,如若诗圣在世,看到“君王旧迹今人赏”,定会诗意更加蓬勃,抒发出更多千秋万古情意。
    登着越王楼,越王却远去。越王楼也难不朽,唯诗意永恒。

东坡先生说的好:“此心安处是吾乡。”让我们都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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