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孙敏《水母系列——中场休息,也要拼命的》(下)

【阅读悦读丨小说】孙敏《水母系列——中场休息,也要拼命的》(中)

文/孙敏

【作者简介】孙敏,一直从事销售工作,大学期间在广播电台兼职节目策划。从1997年开始写作,曽为榕树下签约作者。喜好写散文和电影评论,也写中短篇小说。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事情起初是从哪里开始的,梁天并不清楚,不过当他开始留意事态时,已经看见两队男女开始隔着韩羽中间沙发相互指责。

为何会那般癫狂,梁天无法相信作为人类会有如此愤怒与宣泄的生理需求。隧道就此在两者之间建立起来,风暴两头中间坐着嬉笑打闹的黑老大和像软体动物般毫无坐姿的韩羽,旁坐的客人都自动小声交谈,避免卷入不必要的漩涡中,不过似乎无处可避,于是纷纷买单跑人。

本来,事态不会变得不可收拾,因为黑老大可不是个摆设,三言两语和三四罐啤酒就让隧道两边的风暴渐弱,最终春风化雨倒成就了两对患难好友。一直坐在吧台里留心观察的梁天,心里的不安也变成担心头脑正发热的韩羽。

一切变得都太快。

那个未来的女明星对那个奢侈品设计师一直纠葛又约见前恋人而感到气恼,如果只是怀揣着玩弄的心找到自己,或者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晒朋友圈的谈资而对自己穷追不舍,这是不容原谅也不容接受的侮辱。

就连对面那个高挑模特身材的女人对于音乐的见地,这个男人都要带着自惭形秽的兴奋而反击自己其实也做过歌手经纪人。真是愚蠢,未来的女明星再也坐不下去。

她不能接受这仅仅是运气差的缘故,她站起身拖开沙发,力气大得惊人,一声不语地甩开奢侈品设计师男人伸过来的手臂,跑出咖啡馆,在长廊中间被踢开圆桌踩着沙发椅背跳着追出来的男人抓住。

最开始,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长廊上争辩一番,不过很快,男人似乎被未来女明星激怒了,他开始抓着女人瘦小的手臂摇晃着。

女人抬高着手臂护着脸,怒气加上情绪激动以及体力消耗过大,她的眼泪沾上了油腻的睫毛膏,妆就这样花掉了,就算说成是梨花带雨一点也不为过。

梁天上前准备劝阻以避免事态更加严重,不过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韩羽拉住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你管得了?”

“那就放任自流嘛?万一,出事哪,也不管嘛。”

“不管。”

于是,隧道两旁,西边日出东边雨,黑老大杨姜稳坐钓鱼台正和那对隧道另一旁的男女不动声色地使眼色。

韩羽似乎已经耗尽体力,或者是啤酒喝得够足,他这会儿软塌塌地靠在吧台上。

“你还在发烧嘛?”梁天晃着韩羽,那身体滚烫。

耳边还不时传来未来女明星和奢侈品设计师两人的争吵声,时断时续,偶尔还能听到未来女明星凄厉的叫声和咒骂声。

“有女人就有麻烦。所以,最不喜欢女人。”韩羽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自个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嘀咕。梁天将一袋冰块搁在韩羽脖颈上,退烧只能用这个土办法。靠近时正好能俯视他的侧脸,梁天手放在额头测量着温度,韩羽双目紧闭呼吸有些粗重,鼻翼不成规律地煽动着。

“这样也能睡着。”

梁天准备到帘子后房间拿一床毛巾被,抬头一看,人被惊出一身冷汗,刚刚还落座人满的咖啡馆,现今人去楼空。

“还没给钱哪。”

梁天盯着即将要堆至天花板的啤酒罐子,不知道是一掌打下来还是找个天梯爬上去一个个拎下来,黑老大真是会玩,可是他又是怎么摆上去的。

正在清理大战后满地狼藉,却在门口撞上一人,那人一看就是常跟着黑老大来的小弟,不过三十出头,寸头上水滴如柱,左耳带着一颗闪亮的耳钉。全身也像是从海里捞上来般滴答着水,他毫不顾忌自己语不成调地。

“顾问的搭档,你家顾问在哪里?”

梁天指着吧台的位置,那里不要说人了,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梁天跨过吧凳跃到帘子前,洞穴里空无一人。

梁天转身抓住那人的领口,“怎么回事?”

“顾问的……我老大就是让我来说一声,让你哪儿都别去,老大的顾问正在被人追着打哪,老大说他搞定。”

梁天脑门胀痛,他拍着脑袋四下搜寻着,终于他找到吧台里的开瓶器,可怜的水母咖啡馆连个水果刀都没有。

回头时那小弟已经不见踪影,他竟然一时无措地楞了几秒钟,虽然韩羽始终那副难以捉摸不近人情的神气,但对于梁天和韩羽两个人,大约都做着跑题的考试,不断地跑偏,那无能为力和寂寞就一直纠缠着,每当他们想要回归日常,在被迫停滞的地方起跑,那无能为力就像泥沼缠着双腿。所以,韩羽说了不管。

梁天在吧台找到钥匙,他决定不在这里等待。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排成三行的人群如铜墙铁壁般堵在了吧台和门口前面。梁天认出了带头的正是那位奢侈品设计师,那个不一般的客人。

“咚”得一声。一把尖利的水果刀戳进吧台上。

“咖啡馆的,你那个朋友在哪里?”

“我还正想问你哪!”

奢侈品设计师使了个眼色,身旁几个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男子动作麻利地将咖啡馆翻了个底朝天,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帘子后韩羽的房间。

奢侈品设计师看得出来心绪极其不稳定,他双眼焦灼眼底发红。

真是杀红了眼呢,梁天不由得担心起韩羽,如果他和这帮人遇到一定会惨遭不幸。脑中刚闪过‘惨遭不幸’这一句时,梁天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咖啡馆的,你笑什么,你一定知道什么。”

“这个地方就这么大点儿,你的人也翻完了,要找到什么早也就找到了,没找到就是什么都没有。你最好尽快离开,要不然我可就准备报警了。”

“谅你也不敢,难道你就不怕把你那个朋友也送进去。”

奢侈品设计师说得不错,梁天多少感到有些不安,不过这个时候他不能乱掉一点真气,否则真的可能会散功而亡。

“你进去了,我朋友也不一定进去,至少我想他一定也是正当防卫。而且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你不要那么嚣张。”男人身后的人上前手指着梁天吼道,男人示意‘好了’。他上前一步坐在吧凳上,将戳进吧台上的水果刀撇下来攥在手心里。

“我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嘛?”

“那要看是什么事,让我杀人可不行。”

“呵呵,你还真是没看懂情势啊,嘴巴还这么硬,你不担心我再捅你朋友一刀。”

“再捅,你什么意思?”梁天真的有些急,到现在韩羽究竟是什么状况,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个时候知道他被捅了一刀,让人开始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你没看到这刀上有血嘛,哦!可能被雨洗掉了。”

“下雨了?”

“你还真是轻松啊,那个男人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儿。”

梁天实在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什么悲哀或者不悲哀的哲学问题,现在时间紧迫,而时间从来就不会按下暂停键,更不会消失或者迷路,所以梁天上前坐在那男人对面的吧凳上。

“时间很紧迫了,我想你也想尽快了解此事,也想早些回去和女朋友重修旧好吧。”

不知道话题会不会就这样向着结束的方向而去,他认真地看了看这个不一般的客人修长的脖颈,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或许他们还可以成为朋友,现在梁天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找到被捅了一刀的韩羽,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要想找到他会变得越加不容易。

“你说得没错,今天到这里来,看来从头到尾都是错,那就尽快了结吧。这是酒钱还有打坏东西的补偿费,告诉你朋友一声,他今天帮那个黑老大挡的那一刀也算他够哥们,我也就不计较黑老大了。”此时,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喂是我萧尧,你回去了嘛。”

这个叫萧尧的奢侈品设计师接听着电话转身走出咖啡馆,身后的人三三两两跟在后面。

“咖啡馆的,我就信你一次,下次我还会来的,作为客人。”

梁天竖着耳朵听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道,他冲出大门正好和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撞个满怀。

“谁啊?”

梁天喘着粗气,看到刘菲儿煞白的脸。

“怎么是你,你留下来看家。”

“诶……怎么一群流氓刚走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距离已经很远了,刘菲儿的声音在身后像烟霞般消散了,梁天的耳中只有混着他不成调沉重呼吸和雨声,从第一天踏进水母咖啡馆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拼命地奔跑着,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好似从来就没有尽头。

夏季的夜晚,热衷夜生活的人如同蜂巢取蜜裹挟着蜂王的蜂群,密封着街道上、车道上、天桥上毫无规律地流动。或快或慢,在一把把伞下推搡着。梁天在人群中向着大学校区跑去,那里一排排还开着的小店,给黑夜中的街道摆出了飞机起跑线的标记,梁天沿着这条跑道拐进了学校大门,他在每棵树下转着圈,他绕进体育馆,那地方丢满杂物还有被丢弃的衣物,角落里充斥着排泄物的腥臭味,梁天推开一扇扇还可以打开的门。远处大道上的灯光照不进这个黑暗的角落,梁天迅速环绕着体育馆四周的绿化带,大雨打在他身上,行人无暇顾及这个在每个逼仄角落疯癫的人。

梁天抹着流进眼中的雨水,他来不及倒掉流进皮鞋里的水,跑起来总是会让他脚下一滑踉跄几步,他从学校侧门跑向黑老大的家,那里的小商铺几乎都关门了,四下黑糊糊的。

就快跑不动了,他不知道还应该去哪里,从这里折返回去就是韩羽这个傻瓜每天巡游的路线,除了那个天桥之外,梁天根本就不知道他还会去那里。是他选择了这条自认为了解韩羽的路,四肢发沉,全身发凉,可身体像火山一样滚热。前面就是肯德基,梁天推开门在服务员疑惑的注视下冲上二楼,没有,什么都没有。冷气凝结的空间里连梁天的肌肉都开始收缩,他开始害怕,也许再也找不到发着高烧要去挡刀子的韩羽。

手机这个时候响起来,是黑老大的声音:“喂小哥,我抓住那个疯子了,酒钱你拿到没有,如果没有,我让他付钱。”

“拿到了。”梁天此时想骂人,却惊讶与自己冷静而沉稳的声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在冷气下变得黏糊糊的。他一脚重新踏进雨里,肯德基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街道,他转角走向天桥后,在桥下的餐馆闪出一个人影,还没等他看清楚,便被拖进了房间,随即灯光熄灭,只剩下收银台上的台灯。

凝视他的竟然是天桥上那个烫伤的乞丐,没错,不是看错,是他。

“他在后面的房间。”

梁天没等要说一句关于感谢或者解释的话,拉开了吧台左后侧房间的门。

“韩羽,你这个家伙,真是。”

“嘿!你找到我了,我在这里可是休息好一阵子了。”韩羽左手按在右手臂上方的位置,白衬衫已经染红。还不愿耷拉脑袋的他扬起视线拉开嘴角说。“你成落汤鸡了,好像烫熟的鸡蛋。”

“跑了差不多一万米。”梁天‘呵呵’干笑几声,就拖开韩羽左手架起韩羽,他全身已经不是滚烫而像冰块一样僵硬,右手臂上的那个洞随着放开的手也炸开,血一股股地串出来。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说好不管的!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没有,知道会变成这样,害怕连累我,所以才一个人准备去死嘛。

梁天拖着有些气奄的韩羽揭开后院盖在兰博基尼上的油布,这次又要飞一次了。梁天那刻想杀掉这该死的命运。

急诊室门口,梁天看医生处理韩羽伤口飙出血时瘫倒在门口。

后来护士告诉韩羽,那天倒在门口的梁天口里念着:“到中场可以休息了。”

韩羽笑梁天那天可是拼了命呢。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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