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程光胜《“美丽”的乞丐》

【阅读悦读丨散文】章岩《茶馆儿》

文/程光胜

【作者简介】程光胜,原籍重庆长寿区洪湖镇,现居重庆南岸区骡子堡社区。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拓宽,从水深火热之中奋力拼搏出来的中国富强了,人们的生活也好了,与此同时,老百姓的生日或结婚都喜欢在高级酒店热闹;中午喝酒,下午打牌,晚饭过后才散席,一玩就是尽兴一整天。

2013年11月24日,天空晴朗,那天是陈明芬女儿在两路结婚的日子。但那天中午我吃完酒,由于没有打牌娱乐的爱好,便辞了亲朋好友,准备和侄儿——陈飞,一起回弹子石。

大凡是重庆的人们,都说坐轻轨就像乘飞机一样那么爽,但重庆轻轨从2011年9月29日开通,都那么久了,我还没尝尝鲜。两路回弹子石,可以坐公交车到南坪中转,也可以在回兴站坐3号线到观音桥中转6号线至五里店,然后再坐公交车中转。看起来坐轻轨似乎要绕一些,然而在选择路线时,为了满足我“新媳妇坐轿”第一次的新鲜感,我露着酒后的红脸蛋,对着侄儿酒劲十足的说:“走!陈飞!坐轻轨!”

陈飞比我高大英俊,大概是不经常在一起的缘故吧,都23岁了,在我面前还显得腼腆。他顺着眼看着地,右脚底下不停地踩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块石子,声音很小,有些极不情愿的回答:“你…你说了算…”就这样,我有幸第一次乘坐了轻轨。

《一》

大约14:30分左右,我们来到回兴站。

回兴站,包括通过回兴站的轻轨,都是用钢筋水泥柱高架了的,很高很高,悬在空中十分宏伟壮观。看着望着,无不令人感叹人类的聪明和智慧,也无不沾点宏伟壮观的豪气。那天在陈明芬的婚宴喝了点小酒,冬天的暖阳又像炉旁的火苗烘烤着,身子暖乎乎,脸上热乎乎的,一阵凉风拂来,天是那么蓝,地是那么暖,飘飘然然,别有一番幸福和愉悦,愉悦的恨不得自己就是一位诗人,登上高高的轻轨站,顾不得人们冷脸异眼的藐视就想豪放吟诵——但感叹呐,感叹自己不是诗人!

回兴站设施整洁,环境舒适。执勤的工作人员穿着工作服,女的漂亮靓丽,男的英俊潇洒,说话笑容可亲,彬彬有礼。轻轨车没来,我们站在回兴站,时不时望向轻轨车驶来的那方。过了大约三分钟,回兴站的西南方,隐隐看见轻轨车像一只长长的猪儿虫,腹下用无数双爪趾紧紧抓住高空中的树枝一般,向我们缓缓驶来。

轻轨车到站前,工作人员像等待高级贵宾一样早已等候在此;轻轨车停稳后,工作人员该吹哨的吹哨,该按警铃的按警铃,该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下客,上客,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有条不紊。

我们依次上了车。

“哇!好整洁、好宽敞、好气派哦!”上了车后,车上的整洁和宽敞,给人霍然一新的感觉,我禁不住在心里惊叫。

运行也很平稳舒适,的确就是人们所说的像在乘坐飞机一般。突然想到,1992年我在北京坐轻轨时,也没感到这样舒适——大概是当时有事在身,没有闲心雅致欣赏吧。

“爽不爽?”心里的愉悦再一次难以抑制,我兴奋的对侄儿说。

“没感觉,都坐过好几次了。”侄儿不以为然。

“啥?都坐好几次了!”我不禁一笑,“哈哈,你这个混小子,没看透嘛!”

轻轨上了很多人,还站了不少。车上的人很有礼节,坐着的年轻人都主动给老、弱、病、残、孕和抱孩子的让座。站着的人有扶座椅的,有拉吊环的,有背靠走廊立柱的。坐着的人有沉思的,有静想的,有看书的,有玩手机的。坐着的人站着的人有窃窃私语的,有透过玻窗尽情欣赏重庆美景的,还有环顾车内的乘客而无意中碰上陌生目光却不好意思迅速避开的。人们衣着白色、黑色、黄色等花花绿绿,无奇不有,但整洁得体,光鲜照人。车厢里,除了语音报站器在时不时提醒乘客到站下车,人们从不大声喧哗,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而和谐。

我和侄儿站在轻轨车的门边。我露着笑脸,散着酒气,一双目光在车厢来回扫视。

侄儿也不再腼腆,幸福的和我说着今天的喜事。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拿着一本册子捧在胸部,很阳光的来到我面前。我往册子上一看,里边记着很多人的名字:张峰10元,李雪10元,龚辉10元,程琳10元,刘彬10元。还有很多,我记不清了。册子里写的基本上都是10元,但也有20元50元不等,记了厚厚一大本。

在我面前,她用右手比划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但谁看了谁都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她是一个哑巴,希望人们也像册子上记载的那些好人一样,献出一点爱心。

我打量了她一番:个子不算矮,清瘦;性感的牛仔裤,合体的乳白色毛线衣,一头长发扎成马尾辫统统置于脑后,露着光光的前额看着很是青春;从整体上看,干净利落,很有些少女的魅力,虽然比不上林青霞、孙俪那样漂亮,却也说不出哪个部位长得丑。开初,她文质彬彬,我还以为是轻轨车上的一个礼仪小姐,心里还有一种总想靠近套近乎的欲望,根本就看不出她像一个讨饭的乞丐。

10元不多,何况还是在一个美女面前呢?于是,唯恐落后,唯恐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没有爱心,趁着酒兴,顺手就从腰包里掏;没钱,就再掏;还是没有寻出,就向一旁的我的侄儿看了一眼,悄悄恳求道:“陈飞,给我20元钱。”

侄儿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出20元钱。

我拿过钱递给她。

她接过钱望着我,支支吾吾一边用手比划,一边不停地来回弯腰晃脑,以示不嫌少也不嫌多的感谢。

我立马像沐浴在春光一般,我那充满酒意的红脸蛋更是增添了不少幸福的光芒。

我的这一爱心举动,原本以为人们会投来感动而羡慕的目光,但我抬头四下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却发现盯着我的眼睛很怪异,有的像小偷发现了警察,害怕被警察逮住似的有些怕我;有的似乎感觉我像身上长毛头上长角的一个怪物,很恐慌。顿时,空气也像平静的湖水突然吹来一股寒风,一下受到冰寒刺激而荡漾起波光粼粼的水纹似的开始躁动:有悄悄挪动碎步拉大距离的,有背转身子装着没看见的,甚至有人迈开步子走到另一节车厢的;看书的照样看书,玩手机的照样玩手机,还有许多人好像是瞎子聋子根本不知道。

人们的这一举动,使我光环四射的面颊顿时开始黯淡,但我脸上的酒意依然还在。

《二》

接下来,美女乞丐就受到了挫折,下一位却让她看走了眼,令她很失望。

感谢完我,美女乞丐又往前移动。下一位像一个老板。这个人从他上车就一直望着窗外,愁眉不展像是有心事,感觉美女乞丐的到来,好像与他无关——本来就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好像就只有窗外的美景和他望着的远方。

美女乞丐来到他面前,照样是那一番表白。

这人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理睬,连册子也没看一下。她僵持在那里。车内悄悄投过去几双眼睛。此刻我在想:一个女孩被那么多人当面拒绝,好么尴尬。同时我又想:这人也太没爱心了,还是一个男士,还像一个老板,竟连一点惜香怜玉的怜悯之心都没有!但这个美女乞丐并没感觉尴尬,照样脸不变色心不跳,像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就是站在他的面前,就是想要用旁人鄙夷的眼光鄙夷他,鄙夷他没有爱心而激他给钱。这个人也并没顾及旁人的目光,他看了一眼她固执的眼睛,然后抬起头,目不斜视看着车顶,好像车顶有朵花,让他百看不厌似的就是不理睬美女乞丐。美女乞丐眼看没有希望,坚持两分钟,只好走了。美女乞丐走开,这个人才顺下头,然后继续望他的窗外,望他的远方。我悄悄扫了一眼四周,我还以为人们在背后会偷偷指责这个人没有爱心,但我发现,人们的表情跟往常一样:看书的照样看书,玩手机的照样玩手机。

美女乞丐一连乞讨了好几个人,除了我给了20元钱,其他的好像都是冷血动物,他们都没给!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逗笑侄儿:“对了,陈飞,这个美女乞丐怎么一来了,第一个就向我乞讨呢?”

“因为你长得面善呗……”侄儿毫不思索的嘲笑说,“你看你满面春风,一脸喜气,她一找你你就给她20元,她不先找你找谁呀?”

我笑着趁机摸了摸脸,喜滋滋的审验半天,暗笑:面善?哈哈,我长的面善……

《三》

但还是有给钱的。

美女乞丐吃一堑很会察言观色,不理的,避她的,她绝对不去,即使去了也只是示意一下不作强求,犹如大将风度一般不卑不亢地离开。

美女乞丐又来到一位看书出神的小女孩面前,她照样献册子、比手势、支支吾吾张动着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的嘴。看书的小女孩抬起头,左手拿书,用右手动了动她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照样看了一眼她的册子、看了一眼她比划的手势、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然后又照样明白了她的心思:请献一点爱心。看书的小女孩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一眼正窥探着她的几双眼睛,生怕别人说她没有爱心似的,惊慌着顺手就掏出10元钱递给她。美女乞丐接过钱,也免不了上下弯腰晃脑,以示感谢。

感谢了那个小女孩,美女乞丐往车厢浏览一眼,她又来到正在玩手机游戏的小伙子面前。玩手机的小伙子穿着时髦,还很气派:高档的黑色皮衣,高档的白灰色牛仔裤,再配上那一头黄发,一看就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富家子弟。

当时富家子弟没在意,当他突然抬头看见这个美女乞讨的举动时,才如梦方醒。不在话下,美女乞丐又是那一番表白。然而,玩手机的富家子弟似乎与众不同,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想,顺手掏出一张钱,也不看是多少,就将崭新的50元递给她。

50元不少啊!

是他粗心?还是他无所谓?也许50元对他这么一个有钱的富家子弟来说,是九牛一毛吧;也许是嫌她妨碍了他玩手机的兴致,想尽快打发她走吧;也许……说不清的也许!

这大概是她今天最感动的时刻。美女乞丐接过钱,连连弯腰,连连低头,这一次她弯的腰,低的头,不知要比前些次弯的腰、低的头要多多少倍。但,富家子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一个劲的专心的看他的手机。

“世间还是不只我一个人面善。”我看着,自言自语的感动说。

侄儿更是睁大了眼睛,补了一句:“牛!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四》

十分钟时间,美女乞丐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乞讨到80元,然后拿着她乞讨来的80元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十分钟!80元!就一节车厢!

有人很感动,感动世间充满爱。

有人很鄙夷,鄙夷这个美女乞丐不劳而获,不应该。

有的人很遗憾,遗憾自己怎么不是一个哑巴!

我突然想起在路上、广场、街头巷尾曾经遇到过的乞丐,他们要么是缺胳膊少腿求生存的,要么是钱财被盗求路费的,要么是残疾人不能自理谋求活路的……他们都跪在地上,两手扶地,虔诚的上下晃着头;或唱歌、或跳舞、或播放着令人悲伤心酸的歌曲……这一类的乞丐,也不知什么原因,在他们讨饭的钵钵里见不了多少钱,如果有,顶多也只有几张一元一元的小票;他们大都衣衫褴褛,形态丑陋而可怜,和今天这个乞丐比起来,却没有这么漂亮,也没有这么能干——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着,我突然又惊问侄儿:“陈飞,这么整洁、宽敞、气派而又舒适的地方,怎么还有乞丐,并且还那么漂亮?”

侄儿逐渐放的更开,说话也更加随便和大方,哈哈一笑,“这么高级的地方,他们要是像街面上讨饭的乞丐那样,执勤人员还让他们上吗?”他望着我又笑侃,“他们还不是耍‘小聪明’混进来的!”

“啊?”我莫名其妙的睁大了眼。

《五》

又过了几个站,车厢里的语音报站器响了,播报着我们即将到达的观音桥站。

到了观音桥站,下车时刚跨出轻轨车门,没想到那慷慨解囊的富家子弟也紧跟着走出来,这时,却突然听见他在旁边悄悄而隐秘的对他同伴说:“刚才我捐献的50元,其实是我之前到一家商铺买东西时店主找还的钱,但我准备买轻轨车票时,才发现是假的……我见这个讨钱的美女经常到轻轨车上行骗,就治治她!”

“啥?”我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一惊,“假钱!骗子!不会吧?”我恨不得追上去扇他几个嘴巴,但我傻呆着,无奈的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

此时,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侄儿先前所说“你看你满面春风,一脸喜气,她一找你你就给她二十元,她不先找你找谁呀”的嘲笑之意。

我像一下受到打击似的失落起来。

侄儿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笑说:“想什么呢…走吧,别犯神经了…”

我失望说:“刚才你听见那个富家子弟的话了吗?”

“听见了……”侄儿不足为怪道,“这有什么稀奇,那样要钱的乞丐我见多了,当面装聋作哑,背后开口大笑……你若不信,不妨跟在她身后暗访,那时准会惊你一跳。”

侄儿又道:“你看车上有几个捐钱的?就你天天上班,不出门被关傻了……你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吧?”

听着侄儿越来越像是训责的口气,我有些不满,我大声吼道:“说!说!你再说……”

但我回想着捐钱时车上那一双双怪异而畏缩的眼睛,似乎早在提醒我这是个骗局;虽然20元不多,然而我却上当受骗,莫名的我还是感到有些惭愧。我盯了侄儿一眼,露着酒意将尽的脸蛋禁不住自我解嘲的开始暗笑:嘿嘿,我被关傻了,天天上班我被关傻了——我暗笑个不停。

《六》

我们换乘轻轨6号线到达五里店,出了轻轨站,迎着和风暖阳,我回望了一眼轻轨,再想想轻轨宽敞、整洁、气派而又舒适的乘车环境,想想今天自己居然被一个美女骗了,我不禁又仰面解嘲的“哈哈”大笑起来:中国富强了,重庆的轻轨也建得漂亮了,连轻轨车上的乞丐都那么靓丽了!

侄儿跟着我一个劲的憨笑。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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