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佳人愤而投缳,刘郎中醉夜诊视:清代江南“渡江惊怖记”杂谈
清代,江南某县有位郎中,姓刘,名字失落无考。由于住在江边,所以但凡要诊视病人,他总是独驾一叶扁舟,渡江北岸,停在隔江楼下,天长日久,渐成习惯。这座楼具体位置在某姓宅院后面,碰巧是这家女儿大姑的妆楼。后因大姑愤而投缳自尽于此,隔江楼便被紧锁起来,不再让人登临。刘郎中也心怀戒意,从此不在楼下泊船,大概已有数月之久。一晚,病家留饮,他酣醉而返,行舟途经附近,见江面月光,晶莹一色,心情畅快,不禁对江长啸。
忽闻楼上有人悄声低呼:“刘先生,今天如何这晚才回啊?”刘郎中沉醉中,登时忘却忌讳,仰头凝视,楼上大姑正凭栏独立,风鬟雾鬓,姿韵绰约,和生前别无二致。他曾数次给大姑诊视病情,所以对她的音容笑貌颇为熟悉。见楼上隐有烛光,刘郎中一时恍惚,未曾忆起大姑既死的事实,赶紧泊船问候,大姑邀他登楼品茶。刘郎中正口干舌燥,需要解渴醒酒,便顺势靠岸,援梯登楼。大姑招他来到闺房,房内梳妆器具的陈设和昔日一模一样。
稍坐片刻,大姑亲手奉上泡好的茶盏,微一入口,茶味芬芳,刘郎中顿觉神清气爽,特别高兴。大姑开口道:“素来劳您费心,常为我配妙药良方,这份恩情大姑没齿难忘。如今我因体内郁塞不消,以致酿成鬼病,死过一次后没法忍受再死的滋味,所以烦请您为我一治。”刘郎中欣然许诺,然而为她搭腕把脉,只觉手冷如冰。忽然想起她早已身故,尚在醉乡的刘郎中,竟然丝毫不惧,只是问道:“你人既然已死,为何还担心生病呢(何犹虑病乎)?”
大姑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其实鬼生病,无异于人生病。只是这病都是生前郁积在身,并非死后所染。我因负气自缢,郁气始终盘踞胸口,故而有此病症。虽说是以人医鬼,实则以人医人。”言语当中露出恳切的目光。刘郎中当场开具药方,询问冥府中有无药物,大姑答道:“地藏王广施慈惠,在枉死城中设立药局,距今已有千年。”两人安坐闲叙,刘郎中谈兴正浓,问题遍及九泉风景,大姑一一详陈,所论和人间传说的大多不同。
刘郎中忽然开玩笑道:“我闻吊死鬼的模样非常恐怖,但今日见你,何以并非如此?”大姑正色道:“承蒙先生恩义,我怎敢现形惊吓?”刘郎中不信,催促想看,大姑始终不肯。刘郎中正巧口含旱烟,突然朝大姑喷去,且连喷数次,大姑不能忍,呼道:“先生逼我现形,倘若受到惊吓,则非我之罪也!”话音未落,鬼声哀鸣。
刘郎中一瞧,但见大姑披头散发,舌吐惨血,白绫上悬,双手低垂,目瞪眼突,丑态百出。他登时惊倒在地,宿醉全解,两脚发软,无法行走,勉强爬起,夺门而逃。黑暗中感觉好像有人扶他下楼,最后竟然来不及登舟,就栽倒卧于江畔芦花深处。翌日拂晓,他才清醒过来,惊魂未定,请人代为操桨,始得渡江而归。自此隔江楼下,再也无人敢来问津。
作者文末留言:鬼是积气而成,生前有气郁积,死后自然不免患病。不像受伤残疾去世的人,形体受损,在冥间必无呻吟作怪之状。照此看来,气既能造成如此大的祸害,大姑虽然仅是寥寥数语,难道还不足以唤起大家的警觉吗?
------------------
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隔江楼】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