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选读》之陈子昂《感遇》(其三十五)
陈子昂(661——702),一说(659——700):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文明元年(684)登进士第,上书直言,拜麟台正字。后数次从军北征,立志许国,然不为所用。军回,辞官还乡,为县令段简陷害下狱,忧愤而卒。或云段简乃受武后所指使,故必欲置之于死地。有集十卷,今传。《全唐诗》编诗二卷,今人彭庆生有《陈子昂诗注》(四川人民,1981)。
当四杰之首的王勃不满于当前“刚健不闻、骨气都尽”的诗风并欲有所变革之时,年少的陈子昂正在他的四川老家射鸟赌博。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贪玩狂野的富家子弟,日后竟然会成为一代文宗。他对于当前柔靡诗风的不满,更超过了王勃,而且,比王勃更胜一筹的是,他还明确提出了如何改革诗风的方法,那就是:师法汉魏,提倡风骨。如果将韩愈提倡散文应该复先秦两汉之古的这种史实称为古文运动,那么,比韩愈早一百年的这场诗歌改革,则可相应地称之为古诗运动。他主张在诗歌中注入强烈的个人寄托与政治内容,以治疗其时诗坛上充斥着的那种浮泛柔靡之病。这种主张,无疑较为进步,因此,他很快受到了时人及后人的一致礼赞。他的朋友卢藏用说他“卓立千古,横制颓波,天下翕然,质文一变”,这还可以看作是朋友之间的正常恭维;杜甫称赞他“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陈拾遗故宅》),韩愈《荐士诗》说“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更是一脚踢开了四杰与沈、宋,惟陈子昂独尊。杜、韩之后的人,也一致肯定陈子昂扭转风气的功劳,有人甚至认为,正是陈子昂那种陈涉式的登高一呼,才开启了后来群雄辈出的辉煌场面。(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五)
不过,文学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任何一种大刀阔斧式的所谓革新,都不可避免地要同时带来新的弊端。因为有意复古,陈子昂的诗中,往往多用叠字,以显其古。他的有些诗,刻意模仿魏晋人的口吻语调,以致有人不满地说他的某些诗“仅存汉魏口气”(《汇编唐诗十集》)。因为强调诗歌的政治内容,于是将诗歌写成直白无味的谏草。而有时候却相反,因为强调风骨与兴寄,于是在诗歌中加入过多十分私人化的所谓寄托,使作品的主题显得晦涩,害得后人争论不休,犹如射覆。尽管如此,他对于建功力业的渴望,对于怀才不遇的感叹,因了他本人真实的遭遇,在诗歌中表达得格外感人,他最有价值的创作,也在于这些方面。倒是代表他革新主张的那组《感遇》诗,往往只是被借用来作为阐述文学发展的历史轨迹。
感遇(其三十五)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注:
《感遇》:原诗共有三十八首,这里选的是其中第三十五首。诗题感遇的确切含义,后人已说不清楚,大概意思是感于平生遭遇以及抒发一时感慨。整组诗主题复杂,并没有一贯的主线。 蒿莱:野草,杂草。引申为草野,喻指偏僻或卑贱之地。阮籍《咏怀》其三十一:贤者起蒿莱。 忘祸:《左传》:民未忘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