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存在记忆中的年画
文丨杨德振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别山农村中,每家每户几乎都处于半饱状态,常常为填饱肚子发愁。生活虽然相当清苦贫寒,但人们对精神生活的渴望并没有因物质匮乏而消减,相反,人们在艰苦的日子里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去创造和丰富精神生活,弥补物质生活的贫乏与不足。例如,我周围的一些百姓利用当地的竹子、野草、野花等大自然物产自编花篮,扎成担子,编排成了当地最富有传统特色的《挑花挑》舞蹈,在大别山农村到处表演,风靡一时;由于特色凸现,乡土气息浓郁,最后从山里走进县城,走向北京,毛主席和周总理等中央领导观看后,给予了高度评价,还接见了表演的山区农民。后来大型音乐史诗情景剧《东方红》在八十年代编排和正式演出时,还融合进了我家乡《挑花挑》里的道具和喜庆元素,场面新颖独特,让人格外兴奋和无比骄傲。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中期,自幼对挑花挑、打莲筲、舞狮、耍高跷等农民自编自演的节目耳濡目染,每次有活动都跟着大人看热闹,并反复模仿,至今一些闪跳腾挪的表演步代和动作还依稀记得。今天,我要讲的是另一种精神生活的追求与兴起,同样在大别山农民家中盛行,这种习俗成为了那时另一种苦中作乐的最好见证-─那就是镌刻在脑海深处永不模糊和难以消逝的年画记忆。
一九七二年,我七岁,跟着父亲去双庙关食品站卖猪。一头喂了两年多的大肥猪卖给食品站,算得七十一块零四角钱;我向父亲要了得款的零头,一块零四角钱,攥在手心,在供销社里来回转悠,这也想买,那也想买,一时竟不知所措,父亲在卖花布的柜台给全家人买了一些做衣服的布料,又挑选了一些日常用品,买完后,他便扯着我的手,催我返程;我挣脱父亲强有力的手,跑到卖连环画、年画的柜台,想都未想,开口就买了一本连环画《金光大道》和一张喜气洋洋的年画,高高兴兴跟着父亲回家了。
连环画《金光大道》里的苦大仇深的高大泉成了我真实人生的生动写照;他讨饭时,富人不仅不施舍,反而唆使恶狗来咬他、驱赶他,这个情节至今在脑海里盘踞,清晰明了,成了我发誓要改变人生境况的启萌读物。
而那张年画,成了家里四面黑黢黢土坯瓦房中惟一的亮色,也在我的脑海中定格成为色彩斑斓的美好梦想;每天看一眼,思绪放飞,遐想不断,心想,我要能拥有画中那人的喜悦神采和鲜花环绕的环境多好,看着看着,心里升腾起依依稀稀、朦朦胧胧的光亮来;那时候,不知道这就是梦想和理想的“雏形”,只知道年画里的人漂亮、充满朝气、目光坚毅、自信满满,正在改变世界和生活的样貌,是一个进取、上进、努力的人,感觉可敬、可亲、可学!
一张年画让满屋生辉,不再灰黯,充满遐想的空间和喜庆的氛围;后来,每逢暑假、寒假,我利用手中的零花钱总要去买一张年画回来张贴;因此,客厅中的四面墙上都贴满了年画;原本破烂、黑黢的墙面因为有了色彩艳丽的各种年画而变得光彩夺目,许多同学都喜欢到我家来观看,而后还模仿我的做法在自己家里也张贴各种年画,一时间,大别山里的各种年画销售红火,经常脱销,一些大队的小卖部见有利可图,也卖起了年画;每一张年画,看起来轻薄,却点燃了山里孩子的希冀与梦想。
一九七七年我小学毕业时,同学们之间相互赠送纪念品也是用年画来互赠。我记得很清楚,一角八分钱一张的年画,我一下子买了十几张,用毛笔在年画左上角写上“赠送**同学:小学毕业纪念”,右下角标注:“赠送人名字”;毕业那天,手臂里夹着一大摞年画到学校,分别赠送给各位同学,同时又收获同学们回赠的年画,心中那份喜悦之情、依依不舍的童真记忆在以后的初中、高中、大学毕业时再也没有碰到过。
收到同学们互赠的年画后,回到家中小心翼翼地张贴在墙上;客厅贴满了,就贴在睡房里、厨房里。后来家里盖房子了,偌大的大厅可以张贴更多的年画。读初中、高中时,我每年总要买几张新的年画去张贴;后来,生活改善了,我个人也拥有了一间独立的睡房,我的房间四面墙上同样又是各种年画。晚上,在煤油灯下,我看书学习,四面墙上的年画熠熠发光,让我经常走神、沉浸在无限地遐想与向往之中。
后来,我入伍参军了,家里又盖起新楼房;老房子连同墙上张贴的各种年画一起灰飞烟灭,我深感惋惜,责怪父亲“行事鲁莽”,父亲只为眼前的幸福与改变而高兴,哪有心思去思忖和怀念过去时光中的那份苦涩的精神依托,哪有工夫去顾及和念叨曾经给自己儿子点亮梦想的那些年画。
纸质的年画虽不复存在,但那份美好的童年记忆却永远不会消褪;它已经被永远复制和贮存在我的心灵深处,随时可以提取、浏览、咀嚼、回味,丰盈我余下的人生。
二O二一年六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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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杨德振,工商硕士、中国散文作家、广东作家、酒店职业经理人、心智研究专家,已出版八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