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规律 | 形神兼备律

不久前，曾看到有人困惑，为什么对苏州园林没有了兴趣？喜与不喜，便如同一见沁心，是否倾心？太过主观而不可控。而还则一种，喜是初衷，却因不及所弃。及不单形，实则神韵。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仅作此。虽山是山，水还水，实为殊异。

造园如作诗文，文需立意，园则聚神。形在外实，神在内虚。行、望、游、居，皆为观形，感、觉、思、悟，而才醒神。

《幽梦影》中有说：“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拙政园中，一木一神，一花一情，「海棠春坞」以木瓜报以琼琚；「嘉实亭」黄金果品与知音；「听雨轩」帘后蕉声念成殇；「玉壶冰」一片冰心在玉壶；可见「枇杷园」整园所体现皆是会客之所，体现出友情至上。「海棠春坞」是对于友人的感激；「嘉实亭」是对于友人的共情；「听雨轩」是对于友人的思念；而「玉壶冰」则是对于友人的惜别。但若只是花木成景，园入园出，其间神韵不顾，又将错失这般精妙绝伦。

虹桥千千万，独这拙政园「小飞虹」令人留恋忘返。黛瓦朱阑凌驾碧波之上，水中游鱼衔荷，虹桥倒影粼粼，桥实影虚，桥静影动，不知何时已将这处划分作三片天地。

一旁「香洲」浮动，舟不舟，舫非舫。跳板、船头、前蓬、中舱、后舱和楼，亦即建筑之桥、台、亭、轩、阁、楼，形似舟舫，更是神似。其中文徵明所题“香洲”二字，跋中有铭，其文曰：“文待诏旧书‘香洲”二字，因以为额。昔唐徐元固诗云‘香飘杜若洲’，盖香草所以况君子也。乃为之铭曰：‘撷彼芳草，生洲之汀采而为佩，爰入骚经。偕芝与兰，移植庭。取以名室，惟德之馨。嘉庆十年岁在乙丑季夏中浣王庚跋。”舟行于水，而水中大的陆地是洲，小的是汀。洲、汀沁芳，《离骚》则把芳草香花比为君子，表现了主人的高尚的道德和情操，道出了该建筑的内涵，强化其文化内容。

所谓有水方有园，园中池，池中水，暂且放下这沧海浮游。无论是“清风、明月、我”的孤清之意，还是“风月平分”的共享悦情，皆是逃脱不了「与谁同坐轩」前的一摊汪泉。

网师园中「彩霞池」若只作一潭静池，自又无感这「月到风来亭」前的“清风、明月”。碧波乍破，春潮涌来，明月如期升起，池或海，怎作思量？

艺圃「响月廊」中楹联“踏月寻诗临碧沼，披裘入画步琼山”之景，若无这碧沼，又怎可踏月寻诗，随画入境，自感其中意趣。

叠石成山，黄石阳刚盎然，亦或朴实无华，湖石委婉灵动，亦或清拙顽丑。耦园以两石表阴阳，沧浪亭则并之为山林，山还山，因其内涵殊异而受各朝文人倾慕。

拙政园三山而立，一览阔远。「荷风四面亭」最妙，虽临水面起势，散石而同山巅，天光水色共徘徊，怎又只是凡间。一旦落入人间踏步，譬如留园「五峰仙馆」铺装冰裂，破浪来袭，又是一场无声的风浪。

而师子山林，若只作山观，乱石林立，或卧或倚，正势侧峰，横支竖理，山高道深，“狮子”亦非狮子。「卧云室」正坐，飞瀑直下，藕摇石知，到底山中还是云端？

山野云漫，群山万壑，峰涧溶洞，曲折复杂，空间丰富。攀山蹬道，时而山岳逐日，时而山麓戏水，往复盘旋，且不通处开窗，断径处折转，视而不至，至则而离。又与楼阁台池通而不连，楼外楼，山外山，人外有天，这“壶中天地”，生生不息，应验苏轼所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山中禅意延绵，惟有身此山中，心会神领，方可参悟其中。

师子林作为禅意园林，然不只山石。花木有情，建筑涵意，水中亦有天地，楹联匾额齐诵，形神兼备，意犹未尽。

「参考资料：鲍晓《迟暮雪泥》」

「本期分享：马韫君」

「图文编辑：言墨」

「图源：苏州园林」

「庚子年冬于云起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