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作品《最后一次见他》（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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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他
文/徐然
如果生命能够轮回，在轮回里没有孟婆汤，在黄泉路上没有奈何桥，是不是人生就只是做了个微创手术那般，进去了，然后不痛不痒再走出来，一切促使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杂物就都已散去，然后带着一个全新的自己又可以开始一段全新的生命旅程。
可是，这往往只是我们意想的美好，当面对一些不舍的离去时，我往往就会在心底开始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了起来。然后我就会想起他。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去年回家过年，在那个人群拥挤的小市场里，小镇上的人为了过上一个像样的新年，拼命的购买着各种年货。
背篓装到往外冒，手上大大小小一堆袋子，妈妈旁边卖干货的陈阿姨总是乐呵呵搬着一箱又一箱的鸡蛋、海带、笋子、瓜子……在人群稍微稀疏的时候就伸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自顾自的说上一句，“这些人是不是一年到尾只有这几天才会吃酱油？买酱油的人比买鸡蛋的还多。”
他站在她的摊前提着嗓子，“老板，一瓶酱油。”
陈阿姨打趣了他一番，“怎么，你也只有过年才会吃酱油？”
他眯着眼睛笑呵呵摸了摸后脑勺“哎呀！买新的，图个新鲜呗！”
拿上酱油他眼神闪躲看了看我，然后又坚定眼神走向我，我正拿着塑料袋给买主装对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耳边响起他苍弱的声音。
“前天。”我抬起头，他满头的白发，看起来是刚去理了发回来，头发很短，小平头，满头白发像撒了面粉似的灰白。
“快过年了，我也不一定在你外婆这里，提前先给你把压岁钱发了。”他边说边把手伸到上衣胸前内测袋子里掏钱。
他的背微曲着，脚步已经变得轻晃。
“喏，50，你们几个小的每人50。”他的眼角笑出了皱纹。
他算是我外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太喜欢他，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觉得有家室的人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的，纯属于人渣，并且，他勾搭上的人是我外婆。
小时候家里人都让我叫外公，我的嘴像是被强力胶粘住的一样，怎么都开不了口。
表弟在我旁边‘爷爷，爷爷’叫得可甜了，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的脸色瞬间就僵住了。
我逐渐长大了些，时间过得久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会偶尔憋出一句外公来。
我记得每次我叫他外公，他脸上都会笑出皱子。
听说他和外婆是坐拖拉机认识的，当年他们正血气方刚，他们坐在拖拉机上晃啊晃，就晃出了感情。
我真的不明白这样的感情是从哪里来的，一个有家室的青年男子与一个丧夫不久的少妇，相谈甚欢。提着录音机在电影院唱了一首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老歌，于是两人暗生情愫，开始了一段别人眼里不道德的感情。
他老婆是个农村妇女，只知道出嫁从夫，哪里管得住他，他爱来外婆这里他便来了。
他与外婆的爱情，当时可是轰动了整个小镇，他在享受着一夫多妻制，并且妻妾和睦，井水不犯河水。
记忆里，每个节日他都会给外婆几百块钱，让外婆买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似乎，这成了一个固定任务，绝对不会有差池。
他们关系好的时候，我会看见他买很多吃的找人用三轮车拉到外婆家楼下，两人一起扛上去。
外婆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是他给外婆买煤块的时候，那时候七百多一马车的煤块，真的特别贵，承蒙他的抬爱，外婆的日子过得还算将就。
每年他都会给我和表弟发一份压岁钱，钱不多，我们不嫌弃钱，却有点嫌弃他这个人，因为父亲和母亲也对他爱答不理。
从小似乎我从没把这个人放在心里过，他和外婆没有孩子，总感觉他是另一个家的人。
小镇上的关于他和外婆的闲言碎语，在我十多岁的时候似乎已经成为了过去，他明目张胆的拥有着两个老婆，两个家。
他和外婆的关系淡去仅仅是因为一盒麻将，麻将是他买的，因为外婆那段时间热衷于玩2块钱一次的小麻将。一段时间过去，外婆整天沉迷于麻将，对他爱答不理，他便悄悄把麻将扔到了大坑的厕所里。
那天，外面下着大暴雨，瓦片被砸得咚咚咚响，外婆把他推出了家门。
他在暴雨里倔强的不肯认错，坚定着眼神，回了他自己的家。
后来他们经常在吵架，因为大大小小的事。外婆再也没允许他进门过，他从此从我们的世界里远去了。
或许感情最怕的就是裂痕，有了一个裂痕，就会像地震时一样随着震源的扩大，出现无数多的裂痕，毁坏无数的心血。
后来，他真的再也没来过外婆家了，他对于我来说，成了一个曾经陌生，后来熟悉又再度陌生的熟悉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几秒，接过他手里的钱，说了一声谢谢。
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我看见他颤颤巍巍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里。
小市场里人声鼎沸，把刚才他给我说过的话的余音，已从我的脑海里抹去，有人大叫着，“砍三斤排骨。”
后来我出去读书了，等到我再次回家的时候，听说他已经过世了。
我哭了，泪水从眼角一滴滴滑落，他的确在那么多年里，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了一个外公的角色，即使我很不情愿，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那些事实。
离别总是来得那样的生涩莫名， 在还来不及准备的时候就已经远去，大概离别就是一场从未知到未知的旅途，路途中的事与过往无关，却与惦念牵扯不清。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我们被“缘分”二字掌控着，不由自己，不由心意。
只是，我忽然，想在来年他祭日的时候，去到他的墓前，心甘情愿地叫一声“外公。”
作家档案
徐然，笔名:鲸知道。贵州人。喜欢文字，曾与简书签约青春言情付费连载《你是我到不了的远方》，曾与京鸟文化有限公司签约写奇幻小说《交错的时空》，在掌阅上架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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