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陈忠实 贾平凹 李国平 冯积岐等推荐《远去的矿山》——5月18日下午2:30女作家东篱携新作对话著名作家冯积歧、李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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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矿山,一群人,一段历史,一个真实的写作。
5月18日下午2:30女作家东篱携新作《远去的矿山》对话著名作家冯积歧、李印功
主题:现实主义文学的当下之路,作家与作家的对话。
地点:陕西省图书馆【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北路18号】
时间:2019年5月18日下午14:30
微风读书会(魏锋 报道)日前,女作家东篱历时最新作品,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作为陕西省文化厅百人计划入选作品,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以“我”的视角讲述了两代人在渭北高原的煤城生活,父亲赵忠孝和袁秀英缺乏感情基础的婚姻、生母二姑娘霞的三次改嫁、父亲和东北人肖甫光的患难之情等,人物群象生动鲜活。
作者通过对远去的矿山的追忆,以及对生活的真实所抱持的敬畏之心,而成为写实主义作家,她的如同生活切片一样的写作,对社会现实的冷静、直面、坦率的展示,以其粗粝、厚重、充满力量感的强烈风格得到陈忠实,贾平凹的肯定。
东篱说:这是一部我注定无法坦然面对的小说,因为它深深地根植于我生长于斯的那片黝黑无望的土地。当我年轻时,带着无知无畏义无反顾地走向未来,那时还来不及停下匆匆地步履,转回身面向父辈的命运和生命。等到我自己人到中年,也为生存不得不作出诸多妥协,并体验了无数的尴尬和无奈之后,我才一步步体会到父亲在面对命运时所表现出的沉默和坚强。作为一个晚辈,我试图了解他们的故事,一个个寻找着这些幸存下来并依然生活在这里的老矿工,聆听他们被岁月磨平已波澜不惊的讲述,那尘封已久的一段历史为我打开。于是,开始去写我父亲的故事!
东篱
东篱,女,原名胡菊,1962年生人,陕西师范大学毕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铜川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入选作者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出版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
著名作家陈忠实荐读
东篱的小说《远去的矿山》是一部矿工之女描写的关于生命体验的小说,作为矿工的女儿那深深的刻在心灵深处的煤矿,成为东篱永远也抹不掉的黑色记忆。两代矿工在艰难的生存挣扎中掩埋了他们的青春和梦想,而作者正是怀着对矿工的一份敬意,真实地勾画出他们的生命肖像,并以此作为纪念。因为它深深地植根于作者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黝黑的土地,作为矿工之女,作者试图通过他们的故事,聆听他们被岁月磨平看似已波澜不惊的过往,让那尘封已久的一段历史为我们打开。
——陈忠实 2011年12月25日
生命体验之旅
——东篱《远去的矿山》序
文/陈忠实
作家写作应该坚持真实性第一这个基础原则,从生活真实到艺术真实,这也是读者对你的作品和你这位作家建立信任感的基础。哪怕一个情节或细节虚假,他就不信任你了,开始排斥你的作品。这是要害。当然,真实性不是文学创作的全部,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创作上的问题需要解决。
而我更偏爱于阅读展示生命体验独特性的作品,它出自于对生命本真的呼唤,它以自由的心态、真实的格调、深刻的人生思考走近读者,从而实现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的灵魂对接。由于文学环境的宽松和生存方式的转换,作家也好,读者也好,存在着回归文学本体,张扬人文精神,抵达人性深处,重视生命体验,从而获得较高的美学品质和精神愉悦,这一点构成了文学安身立命的基础。
文学其实就是人学。可以说文学所走过的历程,应当是一个不断向文学本体回归的过程,因而也是一个在文学创作中探索与呼唤人文精神、表现内在人性,并将它不断引向深化和多样化的过程。
东篱的小说《远去的矿山》就是一部关于生命体验的作品。这是一部矿工之女描写的关于生命体验的小说。
作为矿工的女儿,那深深地刻在心灵深处的煤矿,成为东篱永远也抹不掉的黑色记忆。两代矿工在艰难的生存挣扎中,掩埋了他们的青春和梦想。而作者正是怀着对矿工的一份敬意,真实地勾画出他们的生命肖像,并以此作为纪念。因为它深深地根植于作者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黝黑的土地。作为矿工之女,作者试图通过他们的故事,聆听他们被岁月磨平看似已波澜不惊的过往,让那尘封已久的一段历史为我们打开。小说的主要人物——“生父”,而今体弱老迈,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黑暗深处,假如不是当年他的一段“艳史”给他的同代人和后辈留下深刻的记忆和影响,我们可能不知道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作为大多数不为人知的普通矿工一员,他的形象从黑暗和遗忘中复活。小说中的很多人物也一样地由作者的叙述和描摹中重建。
小说《远去的矿山》是一群人,一个地域,一个时代的记录。关注的俨然是普通人的生命故事。
我对小说中的肖甫光印象深刻,他跟其他矿工不同,他父亲是反动地主,自己是“流氓”出身,他的生命中透露的情态及其中所展示的复杂人格,今天的年轻人都难以理解了。其实当大多数20岁左右的青年还怀着憧憬和理想进入“支援大西北”建设行列的时候,此时已经36岁结过两次婚的肖甫光,作为其中颇有社会经验的年长者,可以说是为了规避风险,目的性非常强地加入了这“支援大西北”建设的队伍,其人生的起落令人感叹。小说结尾,这位老矿工,依然精神矍铄性情豁达得像一块顽石。
除了那位十六岁即受到继父蹂躏的小说叙述者,另一位矿区老姑娘许碧红身上折射出来的信息也颇值得玩味,她把改变家庭命运的可能寄望于婚姻,结果在现实中处处碰壁,挣扎于绝望中的她一会救助于基督,一会救助于佛祖,但最终又失望于基督和佛祖。世间再没有可以救赎她了。东篱就是这样以贴合生活又极冷静的笔触,将人物内心的伤痛一点点地晾晒出来。
文学创作是一种生命体验的展示,是生命悸动中痴情不悔的记录,因此,生命体验的种种历程都成为文学创作的不竭源泉。而“真实”二字,也是在生命体验的基础上得以实现的。
作为一个女性作家,驾驭这样一个厚重的东西,实属不易,当予鼓励支持。
2011年12月25日
著名作家贾平凹题写书名,荐读
我读了《远去的矿山》,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让人感慨。
——贾平凹 2018年5月6日
人民文学出版社资深编辑、著名作家:庞俭克《远去的矿山》于处理完了。说实话,你的作品有力度。这次处理主要处理文革有关描写较多,看上去有点惨不忍睹的情节,例如云和霞姐妹被侮辱,张文远文革遭遇,赵忠孝被迫参加武斗,以及枝蔓的故事,比如大山妈等人,以上均做了处理。大作里写到了几位有亮点的人物,比如黄万成,邓殿江,大孬,肖浦光等,这都是本稿的亮色,他们会给读者以希望。我以为,他们是这部沉郁风格的作品里不可或缺的存在。分头写矿难死难者亲人的反应,角度很好。袁秀英丧葬一段,很感人。
艺术的力量源于生活的真实,源于爱。有生活,才有贴地气的人物,才有此人此地特有的时代烙印和性格特征。一座煤矿,一群人,其生存,其命运,其沉重和亮色,我都读到了。作者以报告文学体式的冷峻描写,回望渐行渐远的过往,其严峻的反思令人深省。
茅盾文学奖评委李国平指出:东篱的写作是 “直面灵魂的写作”。他说,东篱打破了文学和生活的隔膜,打破了我们对生活概念化的想象。她作品的一些情节和细节,生动,真切,惊悸,也不乏震憾,带有浓重生活的质感,仿佛大山和煤岩的肌理,因为叙写生活的艰难曲折和命运的腾挪变故,读来催人泪下,欲罢不能。冷静而狂热的目光,往往更具穿透力。她的文字,的确充满生活坚硬粗糙的质感,人物生存的坚韧和对爱的不竭渴求,从艰难时世中渐次流出,常常令人难以分辨,哪些是体验实录,哪些是虚构想象,多少是作者有意的剪裁渲染,又有多少是亲历者的感情投射。
东篱的创作,多采用第一人称独白和回忆性的叙述方式,最明显的是都有一个铜川矿区背景。这是一个城乡交叉地带,黄土文化和工业文化碰撞相容的区域,有着被抛弃的历史内含和生离死别的人性内容。曾经的贡献和无畏,曾经的艰难和牺牲,曾经的崇高和辉煌,支撑这一切的底层劳动者几代人的付出,被埋于坑道的许多人的生命,作者都有塑造和表现。我们读东篱,读《远去的矿山》,会读出几代人的人生故事,善恶的挣扎与角力,向下的沉沦和向上的攀升,实际上跨越了整个共和国的历史进程。
东篱的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是本份的现实主义叙事。作品通过卑微的、破碎的、分裂的、和死神搏斗、顽强向善的人物命运史的勾勒,折射出了一个大历史的背影。东篱书写的重心,则是一个老工业矿区无可避免的命运格局与路径。
东篱是一个叙事风格较为成熟的小说家,他笔下的情节骨架和人物骨架是立体而血肉丰满的,东篱的作品貌似并不重视形式技巧和叙事节奏,却又能让人读出良好的文学修养和经典的影响。通读了这位女作家的全部作品,对这位生于矿工家庭,数十年来面对庸常拦阻依然坚定地走在文学路上的女性充满了敬意。
早前2O11年,这本书的初稿就得到陈忠实的肯定,陈忠实为该书写了序言,题目是:《生命体验之旅》。
著名作家冯积歧说:东篱是矿工家庭出身,从小在矿工中长大,他不仅目睹着,而且深刻体验了矿工生活的艰难和不易,深知他们的有幸和不幸,他们的痛苦和欢乐,他们的初心和梦想。东篱尽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这种体验贯注在她的小说中。因此,她笔下的矿工生活是真实的,真切的,真诚的。她笔下的矿工生活有深切的感情,有饱满的温度,有独到的见解。她笔下的矿工性格丰富,没有病态,而又至情至性,是福斯特所说的圆形人物,而不是扁平人物,她用一支笔,给矿工画廊中增添了新的形象。
《陕西文学》杂志副主编李印功说:东篱的写作是现实主义的路子,东篱对于生活的敬畏与尊重,让人再次领略生活本身的力量!
【序】黑色的父亲
文/东篱
东篱:这是一座煤城,可纵观这个城市的大小广场和繁华路段,却没有一座属于矿工的雕塑。
2007年,在我的第一部小说《婚后不言爱》出版之际,我在西安与陕西著名作家安黎见了面,他和我谈起了煤矿题材的创作,他说他一直想写一部表现铜川煤矿工人的小说,可是苦于缺乏素材。
我当时就在想,我是一个煤矿工人的女儿,从小生活在矿区,我的弟弟也是个矿工,从小学到高中,我就读的学校就是矿上的子弟学校,同学的父亲几乎是清一色的矿工,我居住的地方,老矿务局北公房,那像迷宫又像八卦阵一样的地方,几百户人家全是矿工,矿工的生活我太熟悉。
小时候,到同学家里去“藏老闷”,中学时代到矿上的澡堂子里去洗澡,从选煤楼下来的女工们脱下作衣,跳到水池子里,立刻水池子里的水一片黑色,像是墨水倒进一般。到井口去等父亲,看着从井上打上来的满满一矿车的煤,到选煤楼下为家里去抢煤。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中,井架上的天轮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地旋转着。
矿区的生活几乎就是我的生活。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生命体验与我息息相关,并深入骨髓,我想我有条件去表现他们,展现他们的苦难与人生。
特别是我的弟弟,他在井下受伤后,得了脑外伤后遗症,苦不堪言,他的生活和起居很多时候要依赖于我。他像很多矿工一样,失去劳动能力而无法获得正常生活。
可我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契机。直到2011年的一天,有位七十多岁的老矿工来找我帮忙,我的创作欲望和冲动一下被他激发出来。坐在电脑前的我于是郑重地写下了“生父”这两个字。
这个老矿工由于三年的工龄问题,跑遍了矿务局及河南老家,开来了各种各样的证明,但却一直不能解决。他到矿务局去,每次连大门都进不去。我帮他找到相关部门,答复他说是历史问题,不好解决。还有人说,怕解决了他的工龄问题,随后他还会要求补偿他的工资,那就更麻烦了。他承诺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活不了多长了,只要承认他的工龄,还他一个清白就行了,至于补偿他绝不要求。
可他的事被推来推去,就是不能解决。我很为他难过。曾问他,为什么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不提出来工龄问题,当时纠正过来,不是更容易点吗。他于是讲了他年轻时的一段经历。正是那段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也使得他三缄其口,沉默多年。
那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是他年轻时一段婚外情。他因为这段婚外情差点丢了工作,夹着尾巴做人一辈子,并且受到子女们一生的怨恨。我到他家里去采访他的时候,在山坡下一处破烂的瓦房里,他的女儿正在和他吵架:”我没有你这样父亲,你也没有我这个女 儿,我们家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家……“
老矿工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经史子集,甚是通晓,还懂中医,会给人看病。他曾做过教师,由于地主的出身当了一辈子矿工,晚境却又如此凄凉。他又请求我帮忙去找他当年的恋人。电话打通了,两个老人见了面。只有在昔日恋人的怀抱里,他似乎才感到了生活的希望。
他的故事使我找到了反映矿工生活的切入口。应当说,它是一部由矿工的女儿亲自构建的作品,与之匹配的大量矿区以及废墟的场景,都是时代和矿区生活的写照。无论是选煤楼、井口、红矸山,无一不透出岁月的痕迹和矿工生命的气息。也是我无数次穿过并留下深刻记忆的所在。
作为一个矿工的女儿,我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记录下来,以此来寄托对父辈及下一代矿工的纪念。
人人都知道铜川是一个因煤而兴的城市,没有早期的矿工就没有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很多的回忆都和煤炭有关。煤炭,曾经是铜川的主题词。 可纵观这个城市的大小广场和繁华路段,却没有一座属于矿工的雕塑。在这个城市入口处的川口,矗立着一座身披铠甲,骑着战马,手握长剑的欧洲中世纪骑士雕塑,每每看到这个雕塑,我就在想,它和这个城市有何关系。
我想,这个城市如果一定要用雕塑来表现他的精神气质和辉煌历史的话,那它应当有这样一座雕塑,那就是煤矿工人的雕塑。他们是这个城市最早的建设者和缔造者。他们的沉重与豁达、光辉与失落,都深深的埋藏在他们不屈尊严的灵魂当中。
我试图用我的笔,塑造出这么一组雕像,我不知道,我是否做到了。有评论说我的这部书,读后令人感到非常压抑,黑色的感觉令人痛苦痉挛得甚至透不过气来。是的。我的小说很冷酷,比起以往的煤矿题材,我把煤矿工人的生活,以一种最原始的不加任何雕饰的状态呈现。
作为一个鲜活的人,我无法冰冷。我开始真的是想在我的笔下,加上一个湛蓝的天空的,作为生命的呼吸和一个透气的孔,给幽暗的世界增加一抹亮色。对那些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人们,这一片纯净的蓝天是那样的必须。在形式上,黑白的画面和一个天空的彩色并置,会充满视觉张力和遐想余地。我一直这样想。
然而随着写作的进程,我意识到,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现实的残酷,早已剥夺了任何可能的抒情。所有艺术上的考量在这里已变得多余和奢侈。我不得不去除我精心构想的画面和情节,并臣服于生活的逻辑。
我只能抱持着严格的写实主义者的态度,及对生活的真实的敬畏之心,描写当下真实的矿工及他们子女的生活状态。特别是矿区老姑娘的生活采用的完全就是平铺直叙的白描,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然而很多人看后却无比心痛而几度落泪。显然,生活比艺术更精彩。
在这里,只有黑色是准确的。那是一种心理和直觉的真实,和客观外在的表象无关。
然而在黑色的矿区夜色中,隐隐传来的磕磕绊绊的二胡练习声和在废墟似的一片残破民宅中微弱传出的朗读英语单词的清脆童声,是那些不屈生命的律动,并终将穿透瓦砾和黑暗。这是我小说的结尾,这一点彩色,它很微弱,但构成了对卑微生命的强大支撑,并给予我和他们一样的力量和信心。
写作中,我家后面有两座高楼在施工,基本上一个星期就有一层楼起来,而此时,我又有一个章节完成了。轰鸣的机器声是我写作时心灵的伴奏,我沉浸在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当中,手不停在敲动键盘,几乎听不到那令人不堪忍受的机器声了。当那座二十几层的大楼在一阵鞭炮声中庆贺顺利封顶的时候,也刚好是我小说完成的时候。
201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