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韩侯祠
静静的韩侯祠
文/童烨
韩信祠始建汉,后被大水淹没,明代淮安府治内又重新建祠,清代曾重修,后经多年战争遭破坏。解放后,人民政府于1959年重修。文革期间未免一劫。1981年,重修成现在的位于淮安市楚州区镇淮楼东路的韩侯祠。
2000年初,我慕名仰观“汉韩侯祠”。步入祠门吃惊不小,因为于醒目处见一大展板,上面写到:中外畸人动物联展。板上帖满图片,有两人连体,有阴阳人,有双头狗,有大变鸡等等。次席,才见“汉韩信故里”简介。进了门,便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有一砖路直达正屋,路旁有两排小松树,近门处有明代皇帝题词: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夫人。
我在院里走来走去,企图重温历史回音。我失望得很。院里没有东西与韩信有关,倒是依旧见到许多展板,上面有唐代文物图片,还有一些关于人生理卫生方面的彩图,如男女生殖器的示意图,精卵结合过程简述,甚至,还有许多畸形胎儿的标本。隐去如是人为之作,院内杂草横生,断砖残瓦随处可见。
进入正屋,无尽的悲凉彻人骨髓,室内阴暗闷湿,霉气逼人,木椅破旧不堪,四壁粉尘层染。四周是韩侯生评简述,为毛笔手写,内容与史书基本吻合。依东侧还有一些与韩信绝无关系的“古代钱币展”。室居中为石膏所制的韩信雕像。像旁有赞语,其字体遒劲,横竖透力。仰望雕像,韩侯结实高大,浓眉大眼,八字须下朱唇紧闭,头戴官帽,身披红战袍,附金甲,黑腰带,足登虎头鞋,腰配青铜刀。可谓眉集山水之秀,胸藏天地之机。从他的神态中我方能找回他当初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霸气。
祠内除了我,只有一位售票的老太太。从她的口中我知道,平均每天只有三两位游客光临。我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奇形怪异的图片,以及与韩信风马牛不相及的文物了。该修补的不修补,可恢复的不恢复,却让一些垃圾冠冕堂皇的立着,企图引人一览,真是可笑之极。
韩信身前南征北战,几无闲日,而身后的故居却迁至繁华的都市中心。门外风光绮丽,城色如锦,祠内却空寂沉静,悲凉如斯。这到底是一种补偿,还是嘲弄?
几度寒来,几度暑往。时光将许多或凹或凸的东西呈于世人眼前,供人唾弃或膜拜。可当我们撩开斧声烛影的面纱,窥其本质,会发现,我们一直仰视的独领风骚者的背后竟有若干血腥的故事,而灭门九族的罪人,却常铸不朽的传说。今天,我们谈起汉高祖,他何其伟大,何其威风?当初威凌天下,傲视苍穹,所到之处无不俯首称臣,山呼万岁。他是开恩施德的天子,布衣之温饱,国家之昌盛皆由他所赐。然而,他多次落于项羽掌中,项王屡生恻隐之心,放虎归山,而他一脱身,则背弃盟约,恩将仇报。他困于荥阳,听说韩信想做齐王,本欲大怒,可经张良、陈平踩了一脚之后,却反怒为喜,来个顺水推舟:就做真王罢了,干什么做代理国王呢?其阴险可见一斑。他称帝后妒贤嫉能,翦除异姓。先将韩信由齐王改为楚王,继而以人告反为由,贬之为淮阴侯,最后杀之于长乐宫挂钟室。今天,提起刘邦我们总不惜无限华冠。主要原因是,他称王称霸得天下了,所以一好百好,一唱众和。韩信身前战功赫赫,励精图治,既可执锐,又不乏谋略,既能忍胯下之辱,又可率百万大军,是罕见的人才,最终却落得个逆贼造反的下场,以致如今“祠”可罗雀,无人问津。
翻开《史记》,韩侯的忠诚仍是俯拾即是的,他手握重权时,辞武涉,拒蒯通,忠刘邦。至于后来欲连陈欷杀汉王,也是严重的心理失衡所致。我们很难想象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突然沦落为淮阴侯所带来的打击。况且,“造反”一事本来就存有争议,如明人王世贞就作过《淮阴侯不反论》,以正视听。其实面对历史,我们刻意地丑化或褒扬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已是客观的存在,不为我们褒贬而异。那些一好百好,一损俱损的思维方式的存在和流传,我只能将其归功于今人的悲哀了。其实,历史上的许多人和事我们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只要陈述客观就足了。问题是,韩信的功劳是不是可等同于这个寂寞的庭院?
多少身影走来,多少身影离去,时光将往事送远,唯梦境常唤醒怀念。可是,谁的梦能穿越遥远的时空,找回失去的本真?谁能?我们常说莫以成败论英雄,如今,我们走过历史来看历史,到底谁以成败论英雄?谁是青史不易传主,谁是舞台匆匆过客?当我们失意之际,总想站在世界最高峰大叫“这不公平”,想想我们自己做的是公平的事么!韩侯祠内连一个讲解员都没有,大门口的“简介”上,竟将“不得志,曾乞食于漂母”写成“不得志曾,乞食于漂母”,室内竟将“他在淮安一带生活了好久”中的“带”写成“代”。至于无景可赏,无物可吊,就更不用说了。
我在祠内逡巡而行,希望见到一只小鸟,或是一只蜜蜂,或仅是个虫子。可惜,只有墙头的野草让我觉得这里依然有生命的存在。静静的韩侯祠一副厚重雍容的样子,他似乎并不急于得出结论。虬螭的功过是非还是交给时间老人去凿刻。当一切沉淀下来,真相就会呈于眼前,没有任何色彩,超越所有偏见。相信彼时无人再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之圭臬去标榜君子和小人。谁能说自己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一直胸无杂念出世超脱?所以历史会怀着“不以一眚掩大德”的豪情去抚平黜谪放逐的创伤,慰藉悲啸长天的冤魂。
晚风夹着丝丝凉意将我包围,我本能的一悚身子,索求片刻温暖。借着那丝温存,我疾步走出祠门。街上行人匆匆,车辆不息。我驻足西望,但见夕阳西颓,无力的余晖和写满沧桑的韩侯祠瓦色相互交融,令人感慨万千。
苍天有眼,人心有秤。近日,投资一个亿的淮安码头韩侯故里旅游区开发项目正式奠基开工。设计分园林区(包括韩信湖、小岛、胭脂塘)、韩信纪念馆、古汗街。漂母墓、钓鱼台、胯下桥、韩信雕像也将重建或修复,其他还有三圣寺复建项目,现已运来铜铸和檀木佛像七尊。
历史没有为任何一个故事而停留,哪怕他感人至深。悠悠几千年已逝去,也许这一切来得有些晚,但他毕竟来临了。
于淮阴师院图书馆
2002年5月30日
童烨,2002年毕业于淮师生物系,本科学历,现从事淮安市阳光学校高中生物教学工作。工作15年,曾获“沭阳县新长征突击手”、“ 淮安市优秀班主任”、淮阴区教干优课大赛“二等奖”等荣誉称号。本人热爱阅读,先后在各类刊物上发表10余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