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琴丨同城同路人
洋子比我早一年来北京,记得他初来的时候还发了一条微博:“对北京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没想到最终还是来了这里。”我回应他:“对这座城市有没有好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这里索取什么。”洋子在电话里笑了:“既来之则安之。”接下来,他自然是租房子,不管房子大小,先要有个窝。洋子住的地方在丰台区。那时候,地铁9号线还没有开通,从地图上看,从我家到他家,正是一个对角线,坐地铁,转公交,没有三四个小时去不了。虽然是同城,我们隔三差五只在网上相互打个招呼,问个好。天冷了,要加衣,天热了,要防暑,雾霾严重的时候,出门记得戴口罩……平和的友情如那静静的永定河水,慢慢流淌,面对泛泛的问候,我总是以一种静默的心情去细细品味淡淡的友情,品味这种漂的生活。
洋子在北京创办了公司,租一间房子,一台电脑,一部电话,就开张做生意,但毕竟比八十年代的皮包公司先进了许多。北京这座城市的包容性不比广州逊色。办什么事有什么公司,比如,想开公司,自然有人给你办理一切手续;没有办公地址,自然有人出租给你地盘;没有资金,更有人给你垫付验资金额。就是能力没有人能给你,这大概是在北京打拼的基本要素之一。能力是生存之源竞争之本。我总是想起沙家浜里阿庆嫂唱的那句台词:“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洋子到底还是属于那种能干之人,不到一年,就有了车子,闲暇时在网上碰面后,我说:”洋子,你打拼得不错,都买车了。”他哈哈一笑:“买个车算啥?”至少不用再挤地铁和公交车了。他说有车子更烦恼,出去送货堵车走不了,每到一处只要停车就得掏钱,车位贼贵贼贵的,但汽车不走的时候,总不能让它飘在空中吧。买了车位,因为是外地牌照,经常被限时。遇到急事,红灯不能闯,黄灯不能碰,限时日不能走,想侥幸驱车,谁知道,到处是探头监控,罚单准时到。他一口气数算了许多有车子的烦恼。但没有车子更烦恼,每天早晨,为了速度快,不堵车,上班族都从地面转入地下,地铁承载着黑压压的人群,向南向北,向西向东,向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延伸的铁轨,车轮与钢轨摩擦的火花,在晨曦中闪烁,在夜幕下熄灭。各种气味的升腾塞满这个原本黑暗的地下宫殿。这里已经是漂泊族密集的聚会点,高峰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似乎都要通过这个管道,寻找到自己的出口。这里是迷宫,是八卦阵,十几条线会转得你头晕脑懵。
洋子有了汽车,当然方便许多。但洋子怎样做生意,我从来不过问,有时候,他会说,琴子,我们一起打拼吧,我摇摇头回答:“我也要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这话一旦说出口,也真的成了我来北京奋斗的一个目标。于是,我在紧锣密鼓地运作,洋子是我的支持者,他说,哪里不懂就说话,需要什么援助,义不容辞。我说,洋子啊,我们只是一个虚拟的朋友,实际意义我们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但洋子总是笑嘻嘻地给我发一个三秒钟的短视频,我乐了,给他送一束鲜花。
洋子也有不开心的时候,特别是过节日的时候,他总是会问我,春节怎么过?我也会反问他,你怎么过?他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中秋节时候,他也会问我:琴子,怎么过?我回答他: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两人哈哈一笑了之。有一天,洋子突然在QQ上给我发了一则消息:“琴子,不得了啦。”
“又遇到什么事啦?”
“我的所有证件都让人拿走啦,身份证、医疗证,银行卡、护照……”他一口气数算了十几个证件。
“不能吧,你把这些证件都带在身上干吗?”我不大相信他的话。
“车窗玻璃让小偷砸烂了,皮包被偷走了。”
“那赶快报警,有多少钱?”我也着急了。
“钱没有多少,那些证件比钱还重要啊。这个不开眼的小偷,偷上那些证件也没有用啊,真是害苦人了。”
洋子也太大意了,你以为北京就没有小偷吗?北京是保险柜吗?车窗玻璃被砸只是毛毛雨罢了。为了找回这些证件,洋子到处贴悬赏广告。这办法还真灵验,几天后,还真有人给他送去了证件,他给了人家500元悬赏金。我说,送证件的人没准还是那个砸玻璃的小偷呢,他说,就算是小偷,我也得给人家钱。人说话做事不能言而无信,花500元能换回这些证件也值。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我们毕竟都是在外打拼多年的人,顺理成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洋子继续做图书生意,我继续筹办自己的文化公司,偶然在网上碰个面,相互打个招呼,问候一声。但大家都忙忙碌碌,虽在同城,依然没有时间去专门见面。
有一天,洋子突然在网上呼我:“琴子,星期日我们一起去逛北京。”
“北京没有什么好逛的。”也许,我在北京待太久了,皇城根儿下的古迹都看腻了。
“没逛的,我们就开车绕小胡同,你不是喜欢北京这些七拐八弯的胡同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胡同?”
“呵呵,应该是心有灵犀吧,北京只有小胡同安静,比如到牛街呀,到羊毛胡同呀,去西四,张自忠路呀,喝喝大碗茶,吃吃老北京炸酱面,再吃一串冰糖葫芦,还是蛮不错的。”
“哈哈,你是想显摆一下了。”洋子的真诚还是让我很感动。我终于答应和他一起逛北京,约定了时间也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但就在这天晚上,洋子突然给我发来一张被撞坏的汽车照片。这是你的车子吗?是的,洋子回答我。人没事吧?他无语,头像变成了灰色。
我实在不知道洋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他撞了人家的车,还是人家撞了他的车。心里很着急,我也不知道洋子住在哪里。实质上,我连洋子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虽然是虚拟世界里的一个虚拟人物,但我始终相信,这个人物在现实中是存在的,他是我的蓝颜。就算未曾见面,但在他面前,我可以做很真的自己,可以随意,可以放肆,可以海阔天空侃大山、煲电话粥……和洋子聊天,至少我没有心理负担,双方没有要求对方应该怎样。烦闷的时候,给他发个短信,他马上会打回一个电话。原来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一点点阳光,就会感觉这个世界很温暖;有一点点雨水,就会浇活守望的那朵鲜花。
很长时间,相互没有音讯,那个逛北京的机会也变成一个空洞的设想。有一天,他的头像终于亮了。琴子,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汽车保险公司也理赔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这件事啊。原来,让保险公司理赔比牛上树还难。我答应你的事总是要兑现的,拉你逛北京。
说好要见面,但一直没有见面,是他忙还是我忙,反正总是遇不到一起。有一天,他突然发来短信,说是开车来了三元桥这边,既然来了,就见个面吧。我告诉他在三元桥下会面。但我在桥下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他在桥上足足转了两个小时,见面的时候,已是午后。在一家小餐馆,我们很随意地要了两碗粥,还有煎饼和小菜。洋子边吃饭边还心疼那白白耗掉的油钱,我哈哈大笑,你不是有导航吗?他说,上了桥就转不下来。这是我和洋子第一次见面。在夕阳西斜的傍晚,我们一起走过霄云路,驻足在石林广场。广场很安静,一个外国人在练习骑单车。他的车技非常高超,许多高难动作都做得非常精彩,我俩都看得入迷了。
“现在外国人都喜欢单车,中国人是拼命买小车。”
“汽车越多,空气的质量越差。北京的雾霾指数在全国是最高的。”
“但这座城市的漂泊者也是最多的。”我附和着他的话。
说到漂泊我俩有了共同的话题。漂泊只是一种体验生活的方式。其实,人的生活方式有许多种,成功的路子也有许多条。北漂的人很多,但成功者如同沙中淘金。在这样一个漂泊者集中的城市里,谁成就了谁?谁为谁打工?或许,许多漂泊者在这里打拼,只是为了激发梦想的正能量,喜欢那份在快节奏中追逐梦想的刺激和快感。或许,只是为了纯粹地生存。总之,能力在这里并不贬值。当然,也不排斥人际关系,这种关系多是建立在一种资源共享的基础上。
天黑了,雾都茫茫的京城夜晚,我和洋子挥手告别。许多年以后,当我继续南下离开北京的时候,也许,给我记忆最深的是曾经在这座硕大的“鸟巢”里,和我一样孵育梦想的朋友。无论闯天涯还是走海角,“漂泊者”这个词会让我感到更加亲切。
作 者 简 介
郝秀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词协会理事,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出版散文集《六合琴声》《漂泊羊城》《等你,在最初的地方》,中短篇小说《参商情缘》长篇小说《血之梦》《 雪伦花》《浮云若梦》。2012年10月,内蒙古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青年文学研究班毕业后,直接漂泊到北京,历经艰难创办了北京文悦时光文化传媒公司,出任总经理、图书总策划、主编等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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