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棉衣情结/李同书
小雪无雪,气温却骤降,先前没有预兆,刮了整夜一场北风,天亮,窗上凝了一层雾气,一个寒噤,敏锐的触觉提示冬日的悄然而至。许是人到中年,感应、感官变得如此敏感,承受力愈来愈顽强,真如旷野上一棵老树,枝丫虽是随了季节的蛊惑,皮老了,骨子仍是顽劣到坚不可摧。风在窗外早已停了,寒气挤破头地沿着缝隙钻进来,我的固执和耐力显得张扬而夸张,在这个唐突而至的季节面前压根证明不了什么,倒是母亲,对于季节的变化敏感至极,在箱底翻出一件应季的棉袄,强硬地让我当着她的面穿上,母亲无法改变多年的习惯,总是把我当小孩,在母亲面前,我也愿意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很多年来,母亲总是习惯地为我缝制、保管着应季的衣服,那些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有棱有角地叠放在衣橱里。也就是这两年,老花镜下再也不能游刃有余地穿针引线,才不得已把衣服交给妻子做,交接的那一刻,母亲把针、线、顶箍、剪刀诸等家什放在妻子面前,絮絮叨叨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让相濡以沫的妻子诚惶诚恐,受宠若惊,那一刻,我发现细密的汗珠在妻子脸上流淌,她大概难以记起年迈的婆婆对我缜密关怀背后的心酸往事,按照母亲的嘱托,妻子勇敢地接替了我的衣服的定制,布料的颜色、质地的优劣、针脚的疏细、尺寸的大小……妻子做的认真,母亲时不时戴上老花镜,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用温和的语气提出建议,前襟左下边可别忘缝一只钱袋子,男人在外奔波,要装很多东西,还有,母亲这会可是手把手教妻子如何做了,纽扣还是用攀扣好,这样做……
一件衣服,两个女人,日子在阳光的簇拥下平常而琐碎,不知不觉,岁月送别了几十个春夏秋冬。变化的是应季的冬的棉,夏的单,不变的仍是母亲无私的温暖和牵挂。
有很多次,我委婉地让妻子向母亲传达我的意见,并不是忍心违驳她的初衷和做法,面对母亲的执拗我常常无可奈何,都什么时代了,还需要有手工缝纫的衣服吗?商铺以及网店的推广橱窗里,各种衣服琳琅满目,单是冬季的棉衣,就让人应接不暇。在对我的温暖的爱心中,她们的默契早已超出了我的意料,妻子的想法跟母亲高度统一,手工缝制的棉衣表是表,里是里,都是自家地里生产的,又是亲手纺织而成,阳光、日月也被缝制里面,穿在身上,绵、软、暖、还有一股难得的阳光的甜味,总比市场上买来的实惠、结实、耐看的多。倒是我,站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细细审视,渐渐,就看出了模样,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愉悦感。
父亲过世的早,我又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她几乎把我融入到她的血液之中,放弃了所有命运转机的机会。三岁那年,我患感冒发烧,几天高烧不退,最后浑身抽搐,眼睛泛白,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心急如焚的母亲抱着我,连夜徒步跑到四十公里外的县城,总算从死亡线上把我拉了过来,那是一个寒流骤降的初冬,母亲再也没有单独让我离开她一步。为了预防我再次感冒,母亲开始了她的一生的缝制,下晌的路上,雨雪不出工的天气里,母亲早起晚睡,路边、渠畔、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都是母亲不停寻觅、翻找的地方,一缕布条,一团破棉絮,一只掉了底的烂鞋帮,只要凑合能用,都进了母亲的竹筐。
母亲把捡来的这些东西洗干净,晒干,用柳条拍打成柔软的絮状,然后归类,拼凑,缝合在一起。那个冬天,我穿上母亲为我做的新棉袄,感觉温暖,自信,骄傲。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拥有的如此富有的感觉,那个平常的冬季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件碎片连就的棉袄,母亲的气息连同阳光的味道深深地嵌入我记忆的味蕾,永远蕴含一种质感的亘古不变的绵甜。
小雪的雪没有落下来,节气到了,天气真的有点冷的意思了,我终于停下奔波的脚步,把从外面买来的蓝卡其布的布料、雪白的棉絮以及一张完整的绵羊皮系数交给了妻子。接过这些东西的时候,妻子会意地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利用一个晚上和一个中午的时间,给母亲做了一件崭新的羊皮棉袄。
作 者 简 介
李同书,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理事,网络签约作家,发表文章多篇(部),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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