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秀枝丨曾经为农
未成年我就开始参加生产队劳动。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同伴范,和我是同龄、又是邻居,我们常常在一起玩耍,一起拔猪菜、搂柴、捡粪等,我们形影不离。范的父亲因风湿关节炎,早年就丧失了劳动能力,哥姐成家后,她的母亲一个人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所以范十三岁就去生产队参加劳动。看到范劳动挣工分,我很羡慕,所以节假日我也去生产队劳动。
记得第一次参加劳动是挖地洞(那时举国上下都在挖地洞,为防止苏修入侵做准备),成年男子在洞里掘土,女人孩子在上面用辘轳把洞里的土吊上来,再运走。人们看到我来参加劳动,好多人都不欢迎,特别是一位姓武的大爷,除了白眼,还说一些难听的话,什么吃奶的孩子也想挣工分……他的话我不在乎,我想,范和我同龄,她能挣工分,我也能。事实上,范的身体又高又壮,看上去大我好多。我又瘦又小,完全一个小孩模样,难怪那么多人不欢迎我,我非要从事体力劳动,实属自不量力。生产队长也多次赶我回家,我就是不走,他也拿我没办法。不受欢迎的我,在劳动中,只有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才能被认可。记得有时我们小孩也下洞里干活,黑洞洞的地洞,点着个煤油灯,那时的我觉得很好玩。手拿小?头使劲刨土,刨得双臂酸困、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干累了,交给另一个人,总之掘土是不能停下来。晚上睡在炕上,每次翻身都觉得浑身疼痛,可我仍然坚持出工。
从此我开始了边劳动边读书的生活。
春种的时候翻过肥,冬天储的肥,春天要刨起来,打碎,再装到车上运到地里。我还切过土豆籽,锄草、收割、脱粒等。
我在社中读初中,我家就住在公社所在地。秋天早晚我都去打谷场加班。凌晨5点左右队长站在街中心一喊,社员们拿着工具走向打谷场,我睡眼惺忪也奔向打谷场,早班一般是两个小时,劳动任务有时脱粒,有时铺场(把当天要碾的庄稼铺开晒)。上完早班,我去上课。晚上我继续去打谷场加班,任务一般是脱粒或者收场,收场就是把碾过的庄稼把麦秆和带壳的粮食分开,然后各自堆起来。早晚加班都可以挣2分(一个工分是10分)。记得有一次加夜班,队长一高兴,宣布今晚宰羊慰劳受苦人,人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奔走相告。加班结束了,人们聚在临时伙房等着吃羊肉。大约12点左右羊肉终于煮熟了,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回到家,叫醒正在熟睡的奶奶,分享我的劳动所得。
那个时代农村学校放假很灵活,一年放三次假,锄禾时放假15天左右。放假后我就跟着人们去锄地里的杂草,记得我锄过的地很不平整,是老队长手把手教我如何锄草。收割季节到了,又要放秋忙假,假期20天左右。过去收割小麦都是人工拔,之前妇女同志们都要缝制特制的手套,专门为拔小麦用,那种手套只有后三个指头,因为拔小麦不戴手套,手指就会受伤。拔小麦是一项非常艰辛的劳动,要蹲着作业,有些大妈干脆双膝跪在地上拔,两条裤腿的膝盖处是带着泥土和青草的绿颜色,她们顾不了许多,收工后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向家奔去。如果碰到洼地,小麦的根会扎得很深,拔起来难度很大,遇到这种情况,细皮嫩肉的女人孩子们手指就会起泡。有一次,我在拔小麦时手上磨起了水泡,泡破裂后感染,我的五指肿得像个红萝卜。受伤的那只手用一根带子挎在脖子上,手下垫着一本书,我成了伤病员。在伤口处有一根红线一直延伸到胳膊,眼看就要通过腋下了,人们说如果红线通过腋下,人就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奶奶带我去找一位刘爷爷扎红线,去到刘爷爷家,刘爷爷拿出一根带黑线的针,在我红线的端点,垂直猛力一针又一针快速扎了无数针,那种疼痛非常难忍,我被刘爷爷扎得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因为伤势特别严重,我还去了公社卫生院,医生说要打消炎针,那时消炎药剂只有大油药,白色黏稠液体,大油针注射到皮下特别疼,打完针的我走路一瘸一拐、不记得打了几针,两种疗法,几天后我的红线退了回去。那位刘爷爷却永远活在了我的心中,大油药剂成了我永远难忘的消炎药。
在田间收割庄稼最难忍受的是那火辣辣的太阳,秋老虎更厉害,太阳炙烤着大地,炙烤着田间劳作的农夫,人们汗流浃背,那才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每到下午因为流汗太多,人们口渴难忍,队长就派人回村挑水,劳作在田间的人们望穿双眼,盼挑水人快来。挑水人一来,人们一窝蜂拥上去,那个喝水缸,你传给我,我递给他,轮流着喝,有的人等不及了,干脆把水桶倾斜,蹲下身嘴在桶沿上直接喝。那时谁都不嫌弃谁脏,也没有听说谁传染了谁什么病,都健健康康。
垒大坝我挑过沙,挑沙是按沙堆的数量记工分,沙堆是用铁丝圈来量标准,如果谁得罪了记功员同志,你的沙堆就很难通过标准。从事这项劳动痛苦很大,肩膀会又红又肿,有时甚至要皮下出血。过去农民很艰辛,每换一次工种,身体的不同部位都要疼痛,干几天才会好些,老农们说:干什么活换什么骨头。
星期天、节假日我都参加队里的劳动,一年下来碰上好年景,我除了挣自己的口粮钱,还会有分红,如果碰上歉收的年份,有时挣一半,有时挣不到一半。记得有一年年终的一天,我的爷爷回家说,我挣了80个工分,每个公分分红0.8元,共计64元,除了口粮钱,还能分红4元。听到这个消息,我特别高兴,高兴自己能自食其力了。
直到参加工作,我完全脱离了农业生产劳动。边读书边劳动的生活虽然离现在很遥远了,但好多场景,好多细节,仍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无法抹掉。
2016年05月20日
作 者 简 介
龚秀枝,女,1956年出生在内蒙古偏僻的农村。80年毕业于乌盟师范语文班,参加工作一直从事小学语文教学。2012年退休,喜欢写记事散文、游记等,系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