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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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姑

文丨 闫金明     摄影丨旅途

周六回家，父亲和我说，你三老姑去世，昨天出殡了。我的心里突然一紧，好像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岁月，从此离去了。

三个月前的一个黎明，我从一个很清晰的梦中醒来。梦境中，在博兴三老姑家，三十年前的小院里，老姑父站在厨房里笑眯眯地望着我们。醒来困惑，老姑父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早晨，我早早跟父亲打电话，述说梦境。商量当天去看看老姑。

那天的路太难走，纯梁陈户段修路，七拐八拐，走了好多冤枉路，才到老姑家。老姑正坐在病榻上吃午饭。三老姑老了，头发花白，面庞皮肤有些松驰，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看到我们，三老姑问你爷俩咋来了，我含糊地说梦到三老姑，想她，来看看。老姑当时就不吃饭了，不停地流泪，谁也劝不住。保姆说前两天晚上，老姑突发急病，昏迷，送到医院抢救。刚出院两天，床头还备着氧气瓶。孩子们排好班，每晚陪侍，白天保姆陪护。老姑平静下来，和我们说，还不如那晚上就走了。我给老姑把脉，安慰老姑，你的脉搏平稳有力，安心休养，没有大碍。我们怕老姑心情激动，影响病情，小心翼翼地捡着话题宽慰三老姑。三老姑坚持让保姆打电话叫来小老姑，一起叙旧话新。缅怀老一辈的陈年旧事，言语间满含对后辈的牵挂。

下午五点多，我们依依惜别。回来，我不敢再走原路，而是西行205国道，转广青路，绕过陈户纯梁路段。驱车西行，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我心中突然涌出一个念头，三老姑若不在了，我对博兴的念想就少了。

一个月前回家，父亲说，你三老姑前几天回来省亲了，给你小爷爷留了五千元钱（三老姑的弟弟）。我听了心中高兴，觉得老姑身体康复了。今日方知，这竟是三老姑回娘家告别的。

本家的三老姑，在老姑父从部队转业后，回到博兴县城工作，育有五女一子，五个女儿像五朵金花。三老姑形似《海港》中的江水英，比之高大，快人快语，娘家睌辈子侄特别愿意亲近她。过去，年节她常来我家看我奶奶。

我对三老姑最开始有深刻印象，是在1983年，那年春天，我奶奶病重，三老姑从博兴回来，多日在我家，忙前忙后，直到奶奶终老，出殡。那一年，父亲也失去了外面的工作。父母两人，种几亩地供给我和妹妹上学。一个高中，一个初中，仅凭种地，经济上是达不到的。父母从大姨家借了一千元钱，开起经销部。那时，老姑在博兴食品厂工作，老姑父在博兴土产公司工作。三老姑张罗着让我父亲去食品厂提回酱油销售。去土产公司提货，春节提灯笼，夏天提凉鞋，秋天提叉子、扫帚到集市上卖。我在博兴一中上学，每逢周末回家，就骑上老姑的自行车。那个年代，高中的伙食很差，我有时会去老姑家吃饭，老姑父会炒两个菜改善伙食。冬天，学校冷，三老姑陪着我转遍博兴物资交流大会，陪我买棉大衣。老姑父整天笑眯眯的，很和蔼。几个姑姑和表叔也很亲切。大姑姑在滨州工作，是一个热心肠的人。那些年，我母亲患牙痛病，经常去滨州看牙病，大姑姑每次都联系好医生，陪我母亲看病。临近高中毕业，三老姑问我，考不上大学咋办，内心充满了对我家庭的担忧。我考上医学院，三老姑逢人就骄傲地说，重侄当医生了，有病就找他去看。

高中三年，青春岁月。也是我家经济非常困难的时期，是我历经艰苦磨炼，走向社会的人生起点。时光荏苒，每每想起这段艰难奋斗的历程，都会想起善良，热心的三老姑一家人的帮助和陪伴。

二十多年前，老姑父去世，三老姑很受打击，开始吸烟，染上烟瘾，五年前，罹患下肢脉管炎，孩子们带着三老姑遍访省内名医，没有良方。我托同事联系北京中日友好医院血管外科专家，去就诊。因为老姑下肢动脉血管广泛栓塞，已无法手术治疗。三老姑开始扶拐行走，下肢形成迁延不愈的溃疡，需要保姆陪护。表叔每天给她的创面换药。老姑这么自尊自爱、率性要强的人得了这样的病，内心也是很无奈呀！

三老姑走了，这位陪伴扶持我们走过艰难岁月的亲人，带着对娘家子侄的无限牵挂走了。"最是悲情伤永别，博兴再无三老姑“！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那些抚育我们成长的年迈的亲人们，逐渐离我们而去，渐行渐远。他们的深情厚爱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中，像冬日的暖阳温暖着我们，走过漫漫长路。他们的殷切期望，时刻激励着我们，传承血脉，砥砺前行。

作者简介：闫金明，东营市东营区人，临床医生。拙作《陈年往事》《我家的大头兰》见于东营日报，黄河口晚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