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粉红色的纱巾
那是一块粉红色的有点褶皱的并且带着金丝线的纱巾,宽约四五厘米,长约二十厘米,折叠两三下或者从一边聚拢到另一边,绑在扎好的辫子上,顿时感觉美极了。
这块纱巾,在我的记忆里是最特别的一块纱巾。
爱美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每个女孩子都有公主梦,都喜欢好看的纱巾、项链、发卡等等装饰品。
记得大约上三年级的时候,邻村有个货郎挑,小东西很是齐备,皮筋、扎头绳、装饰纱巾,应有尽有。
最初也不知道哪位同学先去买的这些东西,慢慢地就在同学间传来了。
一天中午放学,我和小伙伴相约午饭后,跟父母要几毛钱,去货郎挑家看看。
我回家后,不巧的是母亲不在家,只有父亲在家,因为父亲平时比较严厉,我们几个孩子平常要钱买本子笔之类的都不敢跟他要,何况是买小饰品。
怎么办,如果没有钱的话,就真的只能看看了。
我的目光突然转到门口放电视的一张带抽屉的老式八仙桌上,桌子靠右的第一个抽屉里,经常有母亲放在里面的零钱,都是母亲卖鸡蛋或者卖兔子毛或者压面条赚的零花钱。
然后我再看看父亲,他正抽着烟走到天井里去了。我的心既兴奋又紧张地“咚咚”直跳,我轻轻地往门口走,看到这时父亲已经从天井里走出家门了。
真是天助我也。
我赶紧拉开抽屉,发现抽屉里正好有个五毛的纸币在小木盒里,心里一阵狂喜,一把抓起来就塞进了兜里。
饭后,装作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高高兴兴地去找小伙伴,一同去了货郎挑家。
货郎挑家果然小东西很齐备。
我被那花花绿绿的纱巾所吸引,选了一块粉色的带金边的纱巾,付了两毛钱,小伙伴也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开心地上学去。
一出货郎挑家,我就把那块粉色的纱巾折叠起来,扎在了辫子上,小伙伴夸好看,我就这样一直扎到放学,心里美得自然跟吃了蜜糖一样。
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赶紧把那块纱巾又从头发上抽下来,装进兜里。因为那块纱巾太显眼,扎在头上,父母姐妹肯定会注意到,而且肯定会问它是从哪里来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离开家门就扎上,回家前就拿下来。
就这么持续了两天,谁都没有发现异常。
直到第三天,中午放学后,出门我扎好纱巾,去隔壁姑奶奶家叫小伙伴去上学,离上课还有点时间,我们就玩了起来。不成想母亲这时也来找姑奶奶有点事,我和小伙伴正玩得开心,就忘了头上还有纱巾这回事。
母亲和姑奶奶说话间,瞥见了我头上的我已经全然忘记的纱巾,便问:“小妮,你头上那块纱巾是哪来的?”
我支吾了半天,满脸通红,又不会撒谎,就一五一十地和母亲都说了。
母亲说:“怪不得,我发觉抽屉里那五毛钱没了呢,原来被你拿去了。你这纱巾两毛钱,还有三毛呢?”
我说:“剩下的三毛我又放回抽屉了。”
母亲也没有怎么责备我,只是说以后不要私自拿钱去买东西了。
至此,这块纱巾终于可以得见天日了,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想,或许是母亲也觉得那块纱巾好看,才没怎么训斥我。
从小,我就被村里人说长得和其他三个孩子不一样,说我长得像我母亲,他们都长得像父亲,去了姥娘的村子,也是这样的结论。
更有甚者,说我是捡来的孩子。
我知道,这不是夸奖,因为就连我们姊妹几个都觉得母亲没有父亲长得好看,因此,在我小小的内心里,总是很介意听到别人说我长得像母亲,当然更介意说我是捡来的孩子。
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长得不好看,我也仍然爱美,那块纱巾就是我爱美的明证。
有一天,我扎着那块纱巾,穿着大姨家表姐穿小的一件粉红白格子连衣裙,在岭北头的麦茬地里,和父母一起耕地种玉米。
休息的时候,母亲坐在地头,我从地中间美滋滋地走过来,微风吹动我的裙子和头上的纱巾,母亲看着我,满脸笑容,一边打量着我一边说:“谁说俺小妮长得丑,这不也怪俊八字(俊的意思)。”
母亲的这一句话,以及我当时的感觉,到现在仍记忆深刻,这是温暖我一辈子的一句话,也是小时候最喜欢听的一句话。
和“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一样,一个人的善良和温暖,也总是胜过任何好看的皮囊。
长大之后,每当我想起那块粉红色的纱巾,还有母亲夸我的那句话,我的整个身心就会被温暖裹得紧紧的。
它们也是我对抗一切困难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