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四百三十二、木李冷

自那日被齐恪送回宫起,李卉繁便是“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地过起了日子,至今-已然是第五日!

这五日除却有太医一日三“省”,又有膳房每日七“至”,李卉繁就再也见不着个“闲人”--想连盛馥、齐恪都不曾进宫来说些音讯她听,还有她的“娘老子们”也是不见一人,就更遑论“那”至尊--可不就是要“闲”得发闷发慌?

实则李卉繁“无谓”见不见至尊,只是为了明知他夜夜返回昭阳殿而来却不肯踏足她寝殿半步,更连句问询的话都是无有,才生出了些“好笑”之气。她与索珠道:“我怕是因他是至尊,而他气我则就是为了置气,何必拿这些有情人之间的气量来与我用,本就是多余!要杀要剐、要逐要废的,好歹爽利些,大家痛快!”

索珠每每听了就是笑而不答。那日回宫时,她可是把至尊眼中浓烈的惊喜、欢欣看得真切,只不过一会儿那些就换作了后怕与激怒--就与娘娘幼时做下了“混事”之后阀阅与娘子眼中的光芒是一模一般......那可不就是因为在意、可不就是因为至尊爱着娘娘?

再者说,诸如唐太医一日来三回、颠得老腿都要断了;又如膳房那一日七餐竟挑些好的、珍稀的,又是样样不同;再如殿中又新增了许多年长的、平安生养过的宫婢;还有娘娘寝殿外新栽了许多她最爱的海棠花.......哪一样不是透着至尊的爱惜之意,哪里就会有“要杀要剐、要逐要废”的因头?而娘娘这里,无非是在意至尊不来瞧她又不肯认,撒着小性儿说浑话罢了!可不也是心里装下了至尊这个人?

于此索珠是欢喜的!至尊虽是高在万民之上,然在她们主仆眼中可是不及盛远“高远”难攀。想李卉繁为求盛远一眸一眼枯挨了这些年终于无缘,倒在心中结下了苦果。而至尊虽是她心颓之下“随意”嫁的,至尊那时纳她为淑媛也只是为了偿睿德皇后一愿,故以两人日常所有像都是为了“恪尽职守”看来与爱无涉,然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偏就两两情愫暗生,而今连孩儿都有了,这果结得可是甜美酣畅、终可换下了那苦果弃置一边,可不就是大善大福之事?

可索珠也不劝。她太知道自家娘娘的性子--看似粗旷甚都不计,然一旦真有戳中她心思的,扭捏起来可是磨得死人。因此她不劝不议,只任着娘娘独自“发飙”,--待她哪日熬不过了自去找至尊认了错,或是至尊熬不过了过了这殿来,这事也就结了!

然索珠不料这两人却都是一般倔犟,都是五日了也不曾见谁先肯示好。于是只能一直听着李卉繁反复念叨、狐疑、“无事生非”,一会儿“齐尔永遣去的人可能寻到大营?”,一会儿“垂伯庄中的人不明就里跟着进京了该当如何?”,一会儿又是“他们可知道不能让凌旋入京,也不能耽搁了病”,一会儿再是“若他要设仪仗接迎的,倒是怎生去说并无有我在其间?”

终于李卉繁掐着手指算着了今日该是“班师回朝”之时--因她早走了三日、但齐尔永做事拖缓、遣去的人必也不忧不急总得较寻常的多给一日,大军人多也是慢些......故而五日必至!可既至,总该有些风吹草动,为何偏生无有?

“娘娘若是心焦的,奴婢去打听一二?”索珠瞧着李卉繁又眼望窗外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痴痴茫茫,忍不住提了提定该是她心中想知之事!

“不!去!”李卉繁听了立即重重地抛出两字,人虽仍是痴茫,魂显然还不曾丢。

“我们不为别的,就为知道那抬诺大的箱子里的物件是个什么!”索珠心生一计,寻了个李卉繁好奇之事,“按奴婢看,那倒像抬轿子,不会里边儿真是个活人?”

“活鬼还差不多!”李卉繁抄起茶盏饮了一口,旋即丢下了就开始抱怨,“唐老朽也真是不济,给梅素弄的这些,给我弄的也是这些,一样难喝,一样难偿!去,给我烹壶茶去!”

“都是五日了,淑媛还不曾自省任性妄为是为何过,因而还要再犯?”

“你管我犯不犯的?!”李卉繁说完就勃然色变,蓦地转身后又是大惊失色,脑中像是一片空明只知道当是快些站起了行礼......可那礼只好生行了一半,后一半便是潦草完事,人也换上了一副满不在意之色!

“奴婢见过陛下!”索珠带着一众宫婢齐齐跪下行了礼,待得了一声“平身”之后,领着众人就退到了外殿,只留他们“夫妻”两个叙话,想着今日定就那是“花好月圆”之时......

可待等索珠捧着齐允喜爱的茶点复回之时,却只看见殿中两人一站、一坐--一个略侧首看地、一个抬脸望天“相对”无言,便是在心里念了一声“娘娘姑奶奶,好不易盼来了至尊,可能不装了?”

“娘娘且服了唐太医的养胎方!”索珠临退出前捧着个瓷瓶去李卉繁跟前行了一礼,又服侍她吃下了,倒把李卉繁惊得二五不着,险些就要问了,“方吃过了没多久,怎么又吃?”

幸好索珠不住地打着眼色、幸好李卉繁不是真“莽夫”、幸好这主仆二人也是默契颇深.......李卉繁的错愕一过之后便是明白--这丫头原来是要做了戏给至尊看:我家娘娘可正怀着身孕,陛下该是多担待些!

“淑媛坐下说话!”

果然,索珠出去不久,齐允就长叹着开了口--这可是自李卉繁回朝之后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谢陛下!”李卉繁哽咽骤起,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就想要滴出泪来。她侧着身子坐下了,赶忙去掩了掩眼角,再轻声啜了下鼻子,暗与自己道了声:“丢人!”

也不知李卉繁在那厢“自艾自怨”了多久,齐允像是收拾好了心情,波澜不惊地开了口:“朕明天下诏,曰淑媛为免南北两地黎民百姓再受战火之乱、流离之苦,抱恙出征,终得“南兄北弟”之果而还,是当封赏!”

“然!”他忽然语意一变,让方才生出些“尚好”之心的李卉繁倏忽又坠谷底,“然李淑媛鲁莽妄为、不听君令,行‘先斩后奏’之事,又当该罚!”

“一好一坏、一赏一罚之下,功过相抵,是以无赏无罚!然淑媛仍是要引以为戒,再不可有得下回!”

听得了“盖棺之论”的李卉繁,并不会为了“没杀没剐、没逐没废”而喜,也不会为了“无封无赏”而悲--这本就是两人在她“出征”之前商定好的,先前只当他要赏而“尚好”,而今既然“多添了一人出来”还是如旧,那便如旧罢!

“妾谢陛下隆恩!”李卉繁略站起来些虚虚行了个礼,罢了却又侧过身去,只留了个肩可给齐允细瞧。

“寒朝的使节昨日已至。”齐允忽然抛出了一则让李卉繁闻之“一振”的消息,她果然忍不住就转过了头,问了句,“昨日就到了?”

“朕还不曾召见!也不曾设仪仗而迎!”齐允瞥见李卉繁微红的双眼,错开了就不忍再看,也不去答李卉繁之问、只自述着不见之由,“他们既不曾遣了王侯作使,朕就更无须急忙召见。好在宾馆里还有年前到来的寒朝旧使,他乡遇故知,应是分外亲近.......朕就多给他们些时日,好生叙旧罢!”

只听得“噗嗤”一声,李卉繁竟是笑出了声来。原来她听见齐允提及那“不得回又无处去只能在宾馆与街市流连”的旧使就忍俊不住,再想及他若与李夫子那等罗唣之人相逢必是要互倒几天几夜的“苦水”就更是好笑.......

“臣妾失仪!陛下恕罪!”在外“野”了数月的李卉繁在心间哀嚎了一遍“宫中可是无乐”,迤迤然地给齐允请罪赔礼,却不知是这怠慢之色骤然惹恼了齐允,还是他心中尚有余怒未消,听罢了就揪然作色!

“淑媛失仪之处又何止于此?若要认错,可该是要一齐认了才是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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