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湾(小说连载十)

李家湾的年轻人(小说连载)

文/孟计青

(十)

三年的初中转眼就到了尽头。中考的第一场，女同桌又因为眼镜的事，险些考不上高中。临考前半小时，她从学校的大门往里走，迎头和一个往出跑的学生撞了一个满怀。眼镜掉下的那一刻，马上让不经意出入的人流踩得粉碎。女同桌哭叫着俯下身子寻眼镜，正好被刚从校外买考试用具的三毛蛋看见。三毛蛋往前一站，扶起女同桌，说了句“等着我，我给你买眼镜去”，迈开双腿就往外跑。快进门的王东东以为三毛蛋有啥急事需要跑，拽住他问原因。三毛蛋指着站在校门口瓷的圣像一样的女同学，说:“同桌的她，眼镜掉在地上，让人踩碎了，我得给她买眼镜。”王东东大叫一声:“啊！是不是，有这种事，快，跟上我。”前头就跑就喊:“我爸的车就在前边停着，快走。咱让他开车带咱买眼镜。”又问:“多少度，你知道不知道？”三毛蛋大声的说:“八百五，我肯定。”王东东跑到车跟前，拉开父亲的车门就说:“快，快！到我表叔家开的光明眼镜店，光明眼镜店，给一个跌烂眼镜的同学买眼镜。”他父亲看见他往车边跑，还以为是他在车上落下了什么考试用的东西，王东东没到车身前时，他就拨起脖子从车里面落色起来，及至听明白儿子说的话，一打火，车箭一般拉长鸣嘀就快跑起来，路上还不忘让王东东拿起自己的手机，提前打通表弟的电话，让他在他们到之前，拿一副最好的八百五十度的近视眼镜在店门口等。车一到，话也没顾上说一句，拿上眼镜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还像去的时候一样一路鸣着嘀声赶回学校。就是这样快的速度，眼镜送给女同桌时，离开考的时间才只剩五分钟。

当年的中考，女同桌考上了市一中，常进龙和王东东考上了县一中，全班只有三毛蛋一人没有考上高中——距离县三中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一百二十分。他自己认为不是一块念书的料，连补习都没有想，早早跟上人今进工厂当半年临时工，明到建筑工地当几月小工。再后来，女同桌考上了北京的一所985大学，后又考上了这所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常进龙在念高三时参了军，王东东念完高中上了技校。按三毛蛋常一天的话说下来，他们那一班毕业的初中生里头，数他混的最差，数他生活的狼狈。全班同学中，数他最能怀念初中三年的生活，私下里又最能关注同学们的发展情况，最在意同学们忘还是没忘了他这个老同学。

王东东的手机视频里，三毛蛋和女博士还在对唱。吃过饭的李家湾人和医生站了病房一地。给三毛蛋看病的戴眼镜的主治大夫，见三毛蛋已经能说话了，笑着指着一张X光片的图像对李世雄、李玉春和吴宝男说:“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分析的没错吧。说的不用怕，不用怕。他就是一时的失语，这不，你们问问他，看看他能说话不？”常宝男趴到病床前，问三毛蛋:“三嗳，身上哪点难受，告给爸爸，告给大夫。哪点难受，说呀！”三毛蛋说:“头有点疼，穿过钉的手有点疼，剩下的就是屁股有点疼。”医生说:“头疼，难免，头踫成那样了，能不疼；鼻孔流了那么多血，头能不晕。头晕的人，谁能说出话？”三毛蛋母亲走前问:“那按您的话，吴满青身体没大事？”“有啥事！相信科学，相信诊断。输点液，用不了一周，出院。”三毛蛋说:“爸，我想解个手。”吴宝男忙过去扶儿子。三毛蛋就呲牙裂嘴地往起坐，就对母亲说:“妈，我肚饿了，我想凉凉的吃碗驴肉调碗托。”三毛蛋母亲一抹眼泪，笑着说:“这好办，妈马上到街上给你买，俺娃就好吃那元荽大大的碗托，我让那卖碗托的人，专门给俺娃多放点元荽。”

王东东见三毛蛋不仅能开口说话了，而且还能下地走动，食欲也有了，心想吴满青身体应该没大事，拿起手机，和三毛蛋父母点了点头，说，我有事，先走一步。正说着，看见人群里，站着同学李玉娥。他走过去问:“玉娥，刚才没有见你，你也进城眊看老同学了？”李玉娥笑着说:“我刚刚才到。你说你知道了，还能不进城眊看眊看。”王东东张大嘴问:“那照你这一说，你是才来的？”玉娥说:“是嘞，我是下午从微信上知道的。你说知道了，能不赶来看一看？”东东笑着对她指了指常进龙:“照你这一说，他知道情况后，没有通知你一声？”玉娥脸色一沉说:“嗨！人家才不告你一声的。你知不知道，人家和我仇大着嘞！在村里，我们平时迎头撞面的连个话还不说，这种事，他知道才不说给你。”“是不是，有这种事。这个坏家伙，男子汉的气度跑哪里了？”说着过去抓住常进龙的手，分开人群，拉着就往外走。就走就回头向李玉娥招手，让她跟他出来。王东东拽着常进龙走到步行梯的拐弯处，问常进龙:“咋的回事，你知道三毛蛋出事，咋还不说给玉娥嘞，你像人不像人？”常进龙不以为然地说:“我还以为拽出我有啥大事，闹了半天是问这事来嘞。呵，我也没人通知我，谁通知我来？连我的爸妈也没通知我。我还是从村里人们发出的微信中知道的。要知道，我一上午也在城里！三毛蛋从房上跌下来的详细情况，我和你一样，也是在病房刚刚听我们村李三虎说的。”王东东忙追问:“你既然一上午在县城，咋你不搭一声我知道。啊？我问你，你是不是又一个人中午在你楼房做饭吃？”又笑着对李玉娥说:“如今的常进龙，进了城也不到我那里吃饭。让我猜，一是嫌我网吧的饭赖，二是怕我二后生看见他的牙来。你说，进城有啥事？”常进龙说:“贷款。”“贷上没？”王东东问。“唉！不说了，贷款没贷成，还生了一肚子气。”王东东问:“你贷款想干啥？”常进龙说:“我想盘一个旧的粉丝场，把它变成我的发展基地。”“发展啥？”常进龙回答说:“多着呢。想养羊，想养牛，想建农业合作社，还想搞农产品收购和交易……”王东东摆手打断常进龙的话，关切的问:“我只想问你，你得多少钱做你想做的事？”常进龙伸出一巴手。王东东嘿嘿一笑:“五万还用贷款，我明天给你拿五万，行不行？”常进龙把两手的二拇指头叠成了一个十字，伸到王东东眼窝前，说：“不是五万，是五字后面加个十字，五十万。”王东东一伸舌头，吧唧了几下嘴说:“啊呀妈呀，吓死我了，把我的网吧全卖掉，也不值五十万！”李玉娥冲王东东笑了一下:“东东，你们呱啦。我返回病房和三毛蛋啦答几句，一会还得见我一个大学的同学。拜拜。”朝王东东摆了摆手，扭头返向病房。王东东两手各伸出一个食指，照住常进龙的眼窝前来回并拢了几次，问常进龙:“咋？你们两人这出'凤还巢’的戏，还要唱多久，才能唱得真正凤还了巢？你也不看我，我家那口，已经给我怀二胎了。”常进龙平平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知道。（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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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杨荣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