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连载』何哥《兰心曌》(二)
《兰心曌》(二)
3
十月的天,秋高气爽,风吹在树上哗哗地响,地下到处都是早已枯槁的树叶。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太阳,只有几丝白云飘来飘去。
若大的操场上,我一个人使劲地玩着篮球。开始有些冷,一会儿功夫,额头上就有细密的汗珠钻了出来。我玩得兴起,就脱下外套,穿个秋衣,挽起裤腿,来了个轻装上阵。篮球在我手里像附着了魔力似的,跟随我左冲右拐,前进后退,一点也不落下,上篮进篮也很精准,十有八九都能命中。
“老何――老何――”
一个声音在操场边响起,我抬头望去,原来是小学部的何操。
就是这么个人居然还想跟我挣兰芯,一看见他,我的心里自然就升起了讨厌之情。
他的鬼把戏是英妮告诉我的,英妮的男朋友跟我一个教研组,我们自然很好,所以常有走动。
有天,我去英妮家,恰好她男友不在,我呆了会正要走时,她叫住我说:“你要注意好,有人在打兰芯的主意。”
我立即警觉起来,问道:“谁啊,你得告诉我!”
她说:“其实,这个人我不说你也知道,他是何操,你可不要去说,装倒不晓得哦。”
想到前些日子,我的猜想,我不禁冒了股冷汗。幸好我有了准备,否则还不大意失荆州?我信心满满地说:“我知道,谢了哈!但是他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虽然不待见,碍于情面,我还是走了上去。
“啥事?”我冷漠地问。
他说:“兰芯的男朋友来了,是我们的同学,没你的份了。”
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就恶心,我狠狠地甩下一句话说:“只要我愿意,笑到最后的不知是谁?”然后就扬场而去。
然而,我嘴上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和担心。我想,这家伙不会是因为自己没辙了,又搬一个来离间我,也或许根本就是呢。
好一天,我都心绪不宁,我揣着忐忑的心一直都留意着兰芯的宿舍门,可一整天门都是关着的。何操说的那个人,也一直末见过踪影。
入夜,开完一周的例会,我就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在台上,校长扯起他的鸭青嗓子声嘶力竭地讲着,说老师们早操的时候我迟到了,为严肃纪律,要扣操行分10分。我很气愤,这是借机打击,只是几分钟而也,用得着大动干戈么?但我也懒得跟这种勾心斗角的人理会,实在说也怪自已为了赶稿子,熬夜过久,贪睡过头。更为重要的是我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而是早己放在白天发生的事上了,我决定晚上一定要探究个明白。
今晚的校园静悄悄的,许是那些回家劳作了一天的老师们早就疲倦了的缘故。路灯的光把四周照得黑魆魆的,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石缝里还有几只秋虫在呢喃。
我轻轻地来到兰芯的宿舍门前,向四处望了望,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敲响了宿舍门。
“是哪个?”屋里传来兰芯熟悉的声音。
我说:“是我。”
门很快就打开了,兰芯站在门内,喜不自胜地看着我,一双大眼睛明亮而又闪烁着,灯光从她头顶上斜斜地照射下来,像是带着光明的天使,发着熠熠的光芒。
我在她的办公桌旁坐下,看着她的笑脸问道:“今天你去那儿了,一整天都没看见啊。”
“怎么啦?”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笑着说:“上午,我们师校有个同学来了,何操告诉我说他要找我,过去坐了一会儿,就问了同学们各分别分在了哪些地方,然后他说他有事就走了。下午我去家访去了,回来就一直坐在这里备课,批改作业。”
“哦,何操也告诉我了,他说你们是朋友,我就不信。”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同学关系,何操瞎说的。”兰芯肯定地说。
“没事。因为一天没看见你,所以很担心。”
听了兰芯 的话,我担忧了一天的事随之也放了下来。我忽然明白了何操说话的用意,原来他在算计我,真是天真可笑。
但是我忽然有了害怕的心,虽然兰芯现在没有,我们彼此心里也有对方,保不准以后有人再打歪主意,于是我决定今晚就跟兰芯明确,我鼓起勇气拉起兰芯的手提议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时间还早。”
她点点头,随后关上门朝外边走去。
原野里,到处弥漫着野草的青香味儿,山排列在沟的两边,像小青牛似的一个挨一个地蜿蜒伸向极目处。学校就座落在沟的中间,夜色里看上去,婉如一首巨轮在大海里摇弋。
我们环着学校,沿田间小路缓缓 地走着。
我想着刚才得决定对兰芯说:“兰芯,不知道你有没有,我有个很明显的感觉,因为天天跟你在一起,我发现我改变了很多。”
“哈哈,我有那么大威力吗?什么改变?说说”
“最明显的就是,我现在觉得做个教师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以前,我总是想改行,总是认为,教师是个卑微的职业,条件差,收入少,还被人瞧不起。”
“我真心替你高兴!其实你早就该这么想啦。”
“实在说,这全都是因为你,上次你在镇上的演讲给了我強烈的震撼,你对人对工作的热情,对事业执着的追求,又深深地感染了我。可能你还不知道,你就象那一把火,照亮了路人,又照亮了自已。”
听着我的话,兰芯就一直在笑,看得出来,她是非常开心的,她说“人就得这么做,不管別人怎么看,你自己就要腰杆正,小时候,我父亲最爱讲这句,'干一行,就得爱一行,钻一行。’这是立身之本。五年,十年,二十年……直至一生,那时你回头再看,你就会发现你的巨大收获了。”
我说:“是的,做人就该这样!要不这几年我也不会一无所得了。”
说着话,我忽然发觉自己被绕出去了,立即转回话题说:“……其实刚才我还想说的另一个意思,那就是……”我故意打住话,看看兰芯,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捏了个野草穗儿不停地上下甩动,“我很爱你,为你改变我心甘情愿!”
没想到兰芯听了我的话,一下就跟我拉开了距离,像惊鹿似的一边走一边说:“不跟你讲了,我想到前面去息一下啦!”
我十分诧异,不知道为什么,紧跟几步追上她,傻呼呼地说:“跑那么快干啥?当心绊倒”。
我拦住兰芯,拢住她的双肩,追问道:“你心里有人了吗?你不爱我吗?”
兰芯只紧抿住嘴唇,两只大眼睛不停的转动,在这样的夜里格外引人注目。有了这双眼睛,我想我今后再也不会迷失自己。
我着急起来,胆子也壮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急切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真的很爱你!”
看我滑稽的样子,兰芯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大声地告诉我说:“傻瓜,我同意!不同意,半夜三更跟你在一起干啥。”
听了兰芯的话,甭提我有多高兴了,我感觉我的心都在颤动。
我一把抱起兰芯,一边在原地打转,一边笑着,叫着:“我有女朋友啦!我有女朋友啦!”
这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传了很远,很远……
乘着一腔兴奋,我们来到了一座小山坡上,就一块大青石坐了下来。
回头看去,我们已走了很远,学校已变成了很小的一块,这似乎就是我们相爱的经历。这儿的视野十分开阔,那些山,农舍,田地,天空也都一览无余。而这一切,加上身边的心上人,让人总想高歌一曲。
我对兰芯说:“这里真好,我忽然有了灵感,得诗一首 ,我念给你听,好吗?”
兰芯一下高兴起来,立刻道:“好咧,说来听听。”
我清了清嗓子,大声地朗诵起来:
星翰迢迢素素月/ 原野千山灯火摇/携手玉人问三生/素月重山共作媒
“呵呵,非常好。”兰芯拍手夸赞道:“没想到你文学造诣有这么深。”
我说:“说哪里话,与你比,我不过是荧火之光与日月争辉。”
接着,我还把那夜的那个梦告诉了兰芯,她惊异的说:“真的吗 ?”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说:“真的!知道了吧,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这一夜,直到很晚我们才回到各自的宿舍,这一夜,它已定格在我们心中,成了我们永远的记忆。
我和兰芯的爱终于浮出了水面,清贫的日子让我们开出了幸福之花。想起这些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如今终于有了自己心爱的人,有了心灵的归属,我不胜唏嘘。
4
日子在我们的手指间幸福地穿过,转眼又是一个周末。
这是阳历十一月星期五,下午一放学,我和兰芯就冒了凛烈的寒风往家里去。我已有很久没回家了,原来单生的时候却是很恋家的。
这次回去,我是特別带上兰芯正式拜谒母亲的。我们的爱必须让家人分享,受到家人的祝福。
到了家,母亲喜不自胜,拉着兰芯不停地问长问短,还说今后有兰芯管倒,她就放心了。因为兰芯的到来,邻院邻家的小孩们重重叠叠地挤在门口看着稀奇。
我走上去,把手一挥说:“去去去。”霎时,孩子们轰的一声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引得兰芯因之哈哈大笑。
晚上兰芯跟母亲住一起。原来母亲早早地就把压箱底儿的床单,被褥,枕套一古脑儿地全换了,又找了一盘蚊香点燃放在屋里,算是焚香沐浴了吧。看得出母亲喜欢至极,用情之深。
那一夜,母亲和兰芯说了很久的话。从我们家说起,然后再一一问到兰芯家的情况,到了半夜,我还听到兰芯在回答母亲的问。我想,真是极好的耐性。
我大声阻止道:“妈――兰芯――赶快睡了,明天还有事啦!”
喊完之后,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想强睁着眼,可是一会儿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对母亲说,我们要去兰芯家走走。她说,要得。接着就跑回里屋,从枕头下面摸出两佰元钱,再咕的一声掀开柜子盖,从柜里拣出五十个鸡蛋来到我们面前。
我正纳着闷,只听母亲说:“女子,这是我送你的两佰元钱,你拿去买件衣服穿哈。这个蛋是送给你爸妈的,也没有什么,第一次去见你爸妈,送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兰芯呢只是一个劲地推辞说不要。
看着他们两个,我说:“收了吧,这也是妈的心意。我们这边兴这个,钱是给你的见面礼。”
兰芯看看我,又看看母亲,又不知道说什么,涨红着脸把钱收下了。
我们告别母亲,沿着小路向兰芯家走去,直到走了很远,我看见母亲还在跟我们挥手告别,就在这时,我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了。多好的母亲!
去兰芯家有十多里的路要走。那时候,交通还不发达,那些偏远的乡镇还没有汽车,少数的地方有手摇式拖拉机,极富的人家才有自行车。好在我们都是农家长大的孩子,也不知道这就是吃苦。兰芯说,她在城里读书的时候,每个假期都是靠走路回家的,有一次,因为天黑了,她的大哥还到几十里外去接过她。
这一地,住的人家户很少,一条机耕路差不多都是缠绕在半山腰,因为下了雨,路还不怎么干,到处都是水洼子。农田里长着旺盛的庄稼,山顶上都是光秃秃的,过梁的风肆无忌惮地吹向我们,由于已走过很长的路,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有多冷。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我们就到了兰芯的家。
兰芯的家座落在半山腰,横有三间瓦房,纵有二间,有土墙也有用石块垒起来的,不算高,高的有四五米,矮的二三米,十分简陋。
刚到院坝里,兰芯的母亲就出来了,可是,她只站在台阶上说了句回来啦,转身就离开了,脸色蜡黄蜡黄的,脸上也没任何表情。我正纳闷,跟着兰芯的父亲也跑了出来,脸上充满了笑容,他端了根吃饭用的那种又长又高的条凳搭在台阶上,不停地招呼我坐。
兰芯的父亲头上戴了顶绿色的军帽,身穿兰色卡茄上衣,看上去倒也精干,唯一的缺陷就是又黑又瘦,兰芯把她的父亲拉到屋里,说了几句话后,她的父亲就出来了。
他说:“你坐会儿,我上街去下。”
我说:“好。”又问他,“需要帮什么忙不?”
他说:“不用,你自个休息就是。”说着话,已径直走下石阶,消失在竹林里了。
过了很久,仍不见兰芯出来,我起身朝屋里走去,原来兰芯跟她母亲在灶屋里忙着做饭,她母亲在灶台边切菜,兰芯在灶台下烧火。我赶快走上去,蹲在兰芯身边帮忙烧起火来。
“不用。”兰芯说,“你到外边去,这里烟薰火燎的。”
我说:“没事,反正也是闲着。”
忽地,我想起刚才她母亲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道,“伯母不喜欢我,是吗?”
兰芯扭头看着我,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她说:“没有,我妈神经有时有点问题,又有病。”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又不放心地问道:“你哥,二哥,三哥他们呢?为啥一直没看见?”
“他们在外面做事,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们家条件差,几个哥拖家带口,不做事怎么办,他们都很忙。”兰心一边说,一边忙着往灶里加玉米秆,把火烧得彤红彤红的,看到她脸上淡淡的忧伤,我也跟着一阵一阵揪心的难过。
很快,兰芯的父亲就从集市上回来了,他一只手提了一大块猪肉,另一只手里拿了一盒象棋。他放下猪肉,然后向着我说:“走,我们下棋去。”兰芯也顺势推我说:“快去。”
我惊异于兰芯的父亲为什么知道我喜欢下棋的事,他告诉我说,兰芯说过我的爱好,他还说,他原来当兵的时候就会下棋,他还参加过抗美援朝。看着眼前瘦瘦的老人,我肃然起敬起来,其实,他的象棋也下得不错。
吃了午饭,已是下午二、三点钟,兰芯领着我到她们家的后山上去转了转。
离她们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大的池塘,兰芯说那是她大哥承包的养鱼池,小时候她们几个小女孩,经常到池塘边摸鱼,有一回,有个小女孩还掉进了水里,幸亏被救了。
随后,我们又转到了一个山嘴上,那里地势非常开阔,站在山嘴上就象站在半天里,兰芯说,那是她们家分的包产地,过去她和她三哥经常抬大粪来这里浇庄稼,为了偷懒,那时她三哥总是走后面,把桶绳放在离她很近的一头,一天下来,累得她动也不想动。
山嘴对面的山粱上,是兰芯小时候读书的地方。她说,因为母亲经常生病,吃早饭是她最奢侈的事,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以后,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上学校读书去。中午,又只能带上米和瓷缸在学校食堂里蒸饭吃。有一次,蒸的饭水倒掉了,煮成了夹生饭,结果,那天从早到晚她只吃了一顿晚饭,饿着肚子坚持读了一天书。
在兰芯的心中,有着小时候无穷无尽的故事,说起它们,在兰芯眼里,仿佛就还在昨天。这里有她儿时的快乐,也有苦涩的承载,和她昨天、今天、明天的牵挂。我忽然明白了兰芯艰难中的乐观,乐观中的朴素品格是怎么来的了。
到了晚上,兰芯一家终于聚在了一起,见面后,我安排在兰芯大哥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兰芯的大嫂给我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来叫我吃下,这是怎样的一份情谊?我卯足劲努力吃完了它,好多年以后,这事都让人记忆犹新,一想起,嘴里就冒出荷包蛋的味道,一提起它,兰芯就大笑不止。
还真是,傻女婿上门头一遭。
这一次第一遭见到兰芯的亲人,使我看到他们心中都装着一颗善良的心,是那么朴实无华,我很庆幸我将有这样的家人。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善良与朴实,才让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顺利地可以跟兰芯携手。
我开始热切地希翼着真正能跟兰芯相守的日子的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