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走远‖文/一 一

未曾走远

曾祖母，是小时候的记忆。记不清年岁，只记得那一天我生日，突然很想带块蛋糕给曾祖母，那时，我都喊：阿祖。确实如此，她是家里最宝贵的唯一。

回到老家时，阿祖正半躺在摇摇椅上，空旷的老屋，因为阿祖，让人觉得熟悉和充实。听妈妈说，孩子都慢慢长大，阿祖不用陪孙子，每天只是在这间老屋里，看院子那一簇簇开得灿烂的大红花，看燕子进进出出，哺育或筑巢，看日出日落，时光染白一根根黑发。

四岁以后，我因为上学离开了阿祖，阿祖那时也去别市带小堂弟了，今年才又到老家。踏进门口时，心里莫名忐忑，担心阿祖忘了我。“阿祖”我轻声喊道。阿祖看见我，嘴角更扬了扬。在记忆里，除了奶奶过世时，阿祖总是对我们温柔的笑。我端出那块小小的蛋糕，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点，要把着甜蜜都分享给我的阿祖：“阿祖，我放假回来了，今天是我生日哦！妈妈说阿祖不能吃太油腻，所以我只切了一小块。”  说到这，我看了看阿祖，又小心问道：“阿祖，能吃吗？”“能！回来就好，阿祖能吃！”阿祖眉眼弯弯，笑眯眯地说。

这一年，阿祖九十多岁了，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嘴巴从不一张一合，每吃一口，都一点一点慢慢咀嚼，仿佛在细细品味着的，是我那捣蛋的小时候。

爸爸妈妈很忙，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旁总有一个清晰的阿祖。孩子在家里是闲不住的，大人都这么说。什么锅碗瓢盆都玩腻之后，阿祖会带我出门“闲逛”，其实就是到人多的地方，我和其他小朋友玩，阿祖在听别人闲聊，出去了几次我就腻了。所以有一天，我趁阿祖关房间门时，快快跑出院子，想把阿祖锁住，奈何人小，没有力气按下锁头，只能匆匆扣上锁。我只敢“欺负”自己人，胆子其实很小，也不敢走远，只是躲在围墙旁。单纯的阿祖，却一心以为我迫不及待去找小伙伴，怕把我弄丢了，着急地跑出门。听说人老了会变矮，腿脚也不灵活了。阿祖这时八十来岁，但还是很高，长长的腿，是我小小年纪里的巨人。

不懂事的自己等阿祖走远后，笑嘻嘻的一溜烟儿跑回了院子。阿祖找了好一会儿，回来时，我正在院子里摘花呢！那时只觉得躲藏也是个好玩的游戏，早已忘了什么目的，我摘好花向阿祖走去。看着我，阿祖坐在门槛处笑着说：“小姑娘呦！吓坏了阿祖。”我抬头看看阿祖，那厚实的头发，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根根，闪着岁月的光芒，我把摘来的红花戴在阿祖发上，阿祖笑得眼眶仿佛盈了泪：“好了好了，去给你盛饭。”阿祖说完，便很快端来了饭。祖孙二人，坐在小小的院子里，阿祖在喂我。

今时今日，还是这个老房子，还是这个开满红花的院子，我在喂阿祖。阿祖皱皱的手撑着椅子把手，从躺椅上坐起来：“阿祖吃饱了，蛋糕很甜。”我看着阿祖，明白了语文课上“慈祥”的样子。

收好垃圾，我就要回去了：“阿祖再见，我下次放假还会回来看您的。到时换我陪您去逛街，不躲着您了。”阿祖微笑着，眼睛却都眯成了一条缝，向我挥挥手：“好，好，乖”。

长大后我还是会经常恶作剧，也喜欢躲着让人找，但对方还没走远，我就及时追上去，因为我怕，有些人走远了，便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没有在下一次放假回老家，还是回来了？只记得，阿祖，突然就走远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说我坏，也不会对我笑。七岁时，奶奶过世，“死去”对于我来说是可怕的，我哭得很凶，但阿祖走的那天，我很安静，阿祖是不会躲藏的，那一份温柔的笑，变成了一束光，点亮在我心里，阿祖，未曾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