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 纸上幽居
一首诗，在纸上过完一生；一张纸，在书里过完一生。云烟都起于一张洁净的纸，小桥架在上面流水，江南搬在上面烟雨。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天真的幽居。因为住在钢筋水泥里，还要住很久，坚硬，没有温度。在我的日常里，软的东西，除了眼见的草木、云朵、流水、月色外，就是一个人的心肠和一张张的纸了。纸是软的，因为纸上有诗和你去不了的远方。我是极喜欢幽居的。可是我自知无法抛开一切不管不顾长居深山，于是，就在纸上，在纸上幽居。古时幽居处，避世有深山，空山松子落，云深不知处；闹世亦有幽清处，清风两窗竹，白露一庭松。看《帝京景物略》里有记北京右安门外南十里的草桥，桥跨凉水河。河为当年宋、辽界河，明时草桥为众水汇聚处，“方十里，皆泉也”，让人一羡。这还不够，还有“土以泉，故宜花，居人遂花为业”，想想这沿河十里，居者皆种花过生活，再惊羡。我在那一页上写了一句“一生落得几肩花”，是自问，也是提醒。提醒自己，不忘保护好一颗洁净的心，只为了有一天，能走进这样的幽清处，与尘世小别几日。我知道，大多时间我只能在自己的尘世里辗转，所以我更倾向于纸上幽居。纸上山泛黛，或染一片红紫纷纷，又或飞瀑溅玉，流泉淙淙，鸟鸣澈澈，会心处，你已是画中人。也许纸上只是一行诗句，或者几个字，你会突然觉得，那是你一直在寻找的日月。你不觉陌生，亦不觉唐突，更不觉荒唐，它早就在那里，就是为了你，为了与你来相见、相认。你突然感觉，心动了一下，好似活了那么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动。一霎，仅仅是那么一霎，你便认定了，就是这里，你应该属于这里。在你喜悦的一张纸上，杂树生花，青瓦落霜，流云回风，烟停半山，人生里的大悲大喜皆可放下，生命中的小情小爱亦可抛却。只愿在这样一张纸上，打开新鲜的笑容，打开新的家门，走进去，就那样一步一青草香地走进去。幽居于诗，幽居于画，都美。在一个人心中幽居更是美。我们可以有这样一张纸，质地洁净，如此，纸上会起风，会流泉，会落下花香，会飘起月色，会迎面走来一个人。仅仅是那样一遐想，一神思，你便眉眼起涟漪，花开千层树。比之你在一张纸上写满岁月的沧桑，记满恩怨仇恨，涂满名利得失的千万条路，你幽居的那张纸，千金难买，恩重如山，慈美芬芳。我是如此坚信着，这样的一张纸，很珍贵，它起于草木，而又生草木。我也知道，我们能幽居的，又何止这样一张纸。只要你有愿，心中有境，眼里就有地址。是的，山间，人世，云里，纸上，皆有幽居处。幽于居处，林有泉，白云流水，鹿戴野花，清风为侣，年华配诗酒，一怀软香轻红。
图片：秦淮桑
编辑：兔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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