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刘进发丨该死的职称

作者简介
刘进发:山西万荣人,现在万荣中学工作。热爱生活,爱好文学。已在各级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小说、散文多篇。

该死的职称

牛喜来最近心情无比烦闷,在单位不想跟同事交流,在家里常常无端发火。快要放暑假了,学校要在暑假里确定下一年度的职称评定名单。牛喜来在职称问题上受过委屈,内心留下了严重的创伤,每到评职称时都会像抽筋挖心般地难受。
牛喜来是家里的独苗。他家人丁不旺,三代单传,母亲四十岁上才生下他。父亲早逝,母亲从小对他疼爱有加,虽是娇生但不惯养,因为他母亲体弱多病,家境一直贫寒,无法娇宠他。常言道:寒门出贵子。牛喜来自小就懂事勤快,学习成绩在镇上总是名列前茅,高中毕业就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这在镇上很是轰动。但不幸的是他的报考志愿出了问题,最后被补录到师范学院。大学毕业后,为了照顾多病的母亲牛喜来便毅然回到镇上教书。
教书就教书吧,牛喜来并不后悔。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生性比较懦弱,实心眼,觉得自己就这个命,即使有机会分到政界,自己也适应不了,自古官场多风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肯定不是别人的对手。这样想着牛喜来心里就平静了许多。可是让牛喜来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镇上当个初中教师,实在没有多少人能看得起。不过这也正常,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人们都在挖空心思地挣钱,哪怕是坑蒙拐骗挣了钱,人们都会羡慕得两眼通红。知识越来越不值钱,有钱便是爷,一个年轻教师每月挣二十张“毛票”,谁能看得起?地位低就低吧,牛喜来并不是很在乎,关键是想找个对象都成了问题,但凡有个正式工作的女子,即使是同行,也都不愿意嫁个教师。你人好算个啥? 没钱花,你给人家当孙子都没人要!
牛喜来虽然长得方方正正,白白净净,但因家境贫寒,自己又挣不了多少钱,说一个对象崩一个,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了二十六七岁。母亲着急了,硬是鼓动他在农村找一个勤快的媳妇。牛喜来也有些灰心,便遵从慈母之命娶了个农村妻子吕翠花。
人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牛喜来在小镇上教学,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没念过几年书的翠花随不了他,她随他能干啥?家里的庄稼耽搁了,凭牛喜来一个人挣钱养家,过不了几天就得喝西北风。她随不了他,那他就随她吧。于是牛喜来便成了半拉子农民,整天忙完学校忙家里,整个人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他这个人踏实勤快,不因家里活拖拉学校的事,家庭事业两不误,学生的成绩不错,家里小光景也过得踏踏实实。但第一次评职称时就有人反对牛喜来,说他虽然成绩不错,但工作时间常抽空回家干农活,在学校影响很不好。说的也是,你一个堂堂的人民教师平时总是两腿泥巴进教室,这成何体统?校长找牛喜来谈话,牛喜来脸憋得通红,说不出半句话,等校长一脚跨出门槛时他才嘟囔出一句:“我老婆怀身子了,母亲身体又不好,我不种庄稼全家人吃什么呀?”也不知道校长是真没听到还是装做没听到,反正头也没回地走了。不过职称肯定是黄了。牛喜来你不要觉得委屈——谁让你顾家呢?说什么不种地你一个人工资就养活了家?校长的老婆不也是农村的,校长怎么就能养活?
职称没戏就没戏,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牛喜来并没有太在乎。半年后,牛喜来的老婆顺顺利利地生下一个胖嘟嘟的小丫头,牛喜来左看右看都是喜欢。人常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做父亲的肯定喜欢,可喜来的母亲却不高兴了,他家里三代单传,何况计划生育正是非常时期,政策特别严,这头胎生个女孩就有断香火的危险啊。这可是一个家庭的百年大计,后继无人遭人耻笑不说,断了香火,对不起祖宗是大事,将来死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母亲没文化,满脑子封建思想,说什么都要喜来生二胎,牛喜来说:“妈,不行啊,生了二胎我就要被开除。”母亲说:“开除了就回来种庄稼,一辈子种庄稼也饿不死。”母亲顿了顿又说:“你媳妇是庄稼人,户口在农村,你看村里哪个不生二胎。”母命难违啊,过了两年,喜来媳妇就怀上第二胎。喜来媳妇从此再也不抛头露面,一边伺候老人一边偷偷养胎。苍天有眼,喜来媳妇这次生了个接续香火的男孩,在村里交了超生罚款,便上了户口分了田地。风平浪静,一切都很如愿。
但没想到,时隔几年后在评职称时,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把牛喜来给告下了。牛喜来平时在学校人缘很好,领导分配的工作从来没有推辞过,同事有个大事小情都爱找他来帮忙,虽然只是值个班上个课什么的,可也算是给别人帮了忙助了急的啊。可人心难测,为了竞争可怜巴巴的职称名额,竟然遭到同事的暗算。这几年他努力工作,取得了不少荣誉,如省级教学能手、市级中考模范、县级优秀班主任,本想这次职称评定绝对没问题,没想到船到半途又搁浅。职称没评成不说,超生的事情把娄子捅大了,今天教育局纪检组长找他谈话,明天计生委主任找他说明情况,弄得他是焦头烂额、狼狈不堪,最后是停职反省,听候处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可他还是放不下学生,在学校就是不走,整天守着班,学校领导很作难:上级的决定不能不执行,老牛你就不能消停点,别给学校找麻烦好不好?
好在老婆是农村户口,鉴于牛喜来是学校的骨干教师,这几年对本县的教育事业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上面决定从宽处理:工资降两级,五年内不准评模晋级,该交的超生罚款全部交齐才准上课。牛喜来总算是死里逃生,躲过了一难。牛喜来嘘了一口气:他妈的该死的职称,差点断了老子的前程,打了自己的饭碗。
自从受了处分后,牛喜来再也不敢提职称的事,嘴里不提不能说心里不惦记。自己的学生都评上了高级,自己还是老中级,工资与同龄人差近千元。心理压力就让牛喜来觉得低人一等,只要是填表,他总是要懊恼几天,总是最后交表,并且是趁人不注意,把表格夹在中间,他生怕别人看见自己表上的内容,唉,都五十岁了还是个中级,好没脸面啊!他生怕看到别人怜悯的眼光,听到别人惋惜的口气,特别是害怕不知情的年轻教师关心地询问:“牛老师,您这么优秀怎么还是中级呢?”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自己不在乎?说自己犯过错?都不合适。只能尴尬地笑笑,脸上的笑真的是皮笑肉不笑,因为这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是苦笑!哭笑!此时他不知道心里有多别扭,他爱面子,可面子不爱他,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这繁杂的世界。他是教语文的,他最爱讲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的理想就是住到世外桃源,可那是世外桃源啊,人间何曾有过?
更难堪的是调资,每调一次他与同龄人就要拉大一截距离。牛喜来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窝囊透顶,课不少代,甚至比别人代的还多,工资却比别人少,不少教师评上了高级,觉得再没有什么奔头了。但牛喜来还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有评高级的机会,所以都五十岁了,还当着班主任,每天早上五点半努力地挣开惺忪的眼睛赶着去上班,晚上十点半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老婆看着心疼,劝他说:“儿女都已成家,还拼命干什么?”牛喜来叹口气不说话。自己勤勤恳恳努力工作了大半辈子,官没当上不说,连高级职称都评不上,这会是个终生遗憾。
终于,机会来了,国家放开了二胎政策,老牛超生的事儿不算事了,他找到了新来的校长诉说了自己的心思,新校长非常同情,便经校委会研究给了牛喜来一个高级指标。老牛兴奋极了,像个小孩得到一块糖,逢人便讲自己要评高级职称了。冷静之后,他又发愁了,自己平时只知埋头工作,没有在省级以上的刊物上发表过论文,不够条件,即使报上去也很可能刷下来。可要在很短时间内在省级刊物上发表论文,这确实不容易。他问别人有什么途径,朋友给他说论文都是掏钱买,有几个人自己写的能发表。无奈的他也就掏钱买了篇论文。
报上了名,还要考试、讲课。听别人说资格审查、考试、讲课都要有关系,不然的话很有可能被刷下。牛喜来觉得这次机会来之不易,自己苦等了二十年,因而非常珍惜。可是自己一没关系,二没亲朋帮忙,怎么办?他非常焦虑。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人暗地里联系他说只要交一万元,就可以保过,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是不是个骗局?牛喜来走投无路,也顾不得这些,就毫不犹豫地掏了一万元。他的经济本不宽裕,但没办法啊,再心疼这钱也要花!
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牛喜来的心一天天地紧张起来。他心里没底,不知道一万元是不是打了水漂?打了水漂事小,耽误了职称考试过关事大,自己临场究竟能不能发挥好?他思想压力太大了,以至于讲课的前一天晚上几乎整夜没睡。第二天早早起来赶到考场,心情十分紧张,就在登上讲台讲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头疼得像要爆炸,瞬间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昏迷了几天后,牛喜来醒了,遗憾的是他的神志已不清楚,除了时常喊着“高级,高级”之外,什么音都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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