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涤纶裤子

        在家我排行老三，其实是老四，除两个哥哥外，因为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加上爷爷奶奶，最多时家里有9口人吃饭，9张嘴，就是把嗓子扎一半起来，也吃不饱。那时是按照劳力分工分粮，因此，家里从来没有哪天能吃饱或不靠借米下锅的。

        当然也不是我一家，多数家庭都是如此。家里从来没有过花布衣服，因为兄妹5人要一个个轮流穿一遍的。从大到小，轮到我时，衣服已经薄如蝉翼。一上身，不久就破了，大家都说我穿衣服太费。

        怎么我就是老三呢或老四呢。

         到了高中，改革开放不久，通过高考跳出龙门的希望燃烧着如我一样的每个青年的心。大家拼命干活、刻苦学习，从不懈怠。尽管我穿着前面三个姐姐哥哥穿过的衣服，每当轮到我时，当天我还是依然像穿着皇帝的新装一样高兴和得意。起码在还没有彻底破坏之前，我是自豪的，也是信心十足的。

       到了年底，轮到我的那件衣服就会严重受损，不是袖子破了，就是裤子膝盖处通了。哥哥们就会说，你穿衣服真费，我们穿这些年都没有破，怎么轮到你就破了呢。母亲总是不吭声，找来一块其它衣服的布料，把袖子接起来，和把裤子膝盖处补起来。

        记得那时我和许多同学一样，膝盖上或屁股上经常是一块别样的很显眼的布料。手工巧的，还会用缝纫机在那块补上去的布料上走上几圈线，样子也很好看。就像现在有些名牌，在胳膊肘处故意垫一块布料，或在裤子管的某处故意剪几个破洞。

        时代要是现在就好了，谁也不知道我穿的是破旧衣服，其实现在看来也很时尚的。就如校服，最大的好处是遮盖了穷人的窘迫，一到学校，校服一套，谁也不知道谁的家庭是贫还是富。

        终于到了高二年级，像母亲一样的孙老师每次叫学生上黑板做题目时，只要轮到我，就跳过去。本来成绩就不好，我更加惶恐不安，以为老师放弃了我。

        我心里一直存着疑惑，并不敢回去跟母亲说。再看看那些同学，都非常自信，上黑板做题目时的得意或完成后得到老师点评和夸奖时的自豪，我似乎完全失去信心，沮丧和自卑始终陪伴着。

        那天，很晚才回家，那是初冬的季节，放学后无须放牛，只要去送点干草给牛，然后把牛牵去水塘边喝一回水就完事了。因此，借放学后的机会去老师办公室阅读报纸。因为那时没有复习资料，没有其它辅导材料，只能偷偷摸摸地去老师办公室翻阅报纸。看看上面有哪些新闻或新词，哦然后抄录下来，以备高考之用。

        回到家，发现家里唯一的一头猪不见了，那头猪大约只有一百斤左右，正是长膘的时候，一般情况到年底至少两百多斤。母亲吃过晚饭，说：小伢，来。她拿出一件崭新的衣服，蓝色的裤子。我很惊讶，母亲说给我买的，我第一次能穿到属于我自己的新裤子。

      后来才知道，孙老师家访时跟母亲说，孩子大了，穿着破衣服，怕伤害到我的自尊，每次上黑板做作业时都跳过我。母亲听完，当天就把正在长膘的只有百来斤的猪坡子卖了，给我买了一件新裤子。

         那天晚上我激动得很晚才睡。这件裤子一直穿到大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