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踏舞：从大年三十捡破烂的老人到摆小吃摊的小女孩，几家欢乐几家愁
作者和母亲合影 来自作者
（一）年夜饭
终于送走了多灾多难的庚子年。
作为双方家庭的长子长女，也算是生活条件稍微好些的家庭，我和老公商量决定，今年除夕年夜饭邀请我老母亲和弟弟一家，老公那边弟媳妇一家和小姑子到我家新居过年。热热闹闹、平平安安、吉祥安康不就是咱老百姓一辈子所追求的吗？
我父亲去世20年了。每逢过年，都是子女从各地回到桂东北小县城老母亲身边吃年夜饭，陪她老人家过年。老母亲今年已经87岁了，原来住在县委大院我父亲留下的一套小房子里。前年棚户区改造，她住到远离县城中心的一个安居小区一套只有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靠父亲每月几百块钱的抚恤金和子女的补贴过日子。我和弟弟都希望老母亲跟随子女一起生活，但她说她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其实就是不愿意打搅子女。
公公婆婆这些年因病相继去世。可怜的是小叔子，早年下岗，贫病交加，40多岁丢下同样下岗的弟媳妇和一双年幼的儿女撒手人寰。一直以来，侄子侄女读书都是我们资助。弟媳妇今年已经六十了，每月退休金不到两千元。她说现在依然打两份工贴补家用，就是在附近两所学校做保洁阿姨。好在侄子侄女都长大成人找到了工作，她焦虑的是儿子30岁了，要结婚要买房要彩礼。“没房没车，我自己的女儿我也不同意她嫁啊！将心比心，我只有多做点多找点钱给子女，不然怎么办呢？”弟媳妇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事重重，愁容满面。
小姑子是个老姑娘，年满五十还是孑然一身，她说每月有退休金一千刚出头。想起公公去世的时候一直不能闭眼，我和老公守在跟前，给公公承诺说一定会照顾小姑子的，公公才肯闭上眼睛。老公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大到冰箱彩电微波炉热水器，小到米面油吃饭桌子都要考虑。小姑子现在住在当年我们给公公婆婆买的廉租房里，总算有安身之地。
丰盛的年夜饭
条件好一点的是我弟弟一家。夫妻都在体制内工作，供儿子上大学没什么压力。弟弟带来了一只鸡，弟媳妇做了豆腐酿和鸡蛋酿；老公弟媳妇也带来了一只鸡。我煎了马鲛鱼，做了白灼虾，蒸了香肠腊肉，包了饺子。十一个人开开心心吃了年夜饭。吃完年夜饭，除了我弟弟和弟媳，老公给每一个人500块钱红包，也算我们给家人们的祝福！
（二）捡破烂
除夕晚上，我们一大家人正在吃年夜饭呢，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呢？怎么这个时候会来访？我打开门一看，一个老人家问我门口的大包装纸箱还要不要？老人家穿着倒是干净，只是满脸的沧桑淹没了过年的喜庆，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讨好和期待。我赶紧问老人家吃饭没有，不然拿点吃的给他。老人家说吃过了，不用。他指着门口的大纸箱说，你不要了吧？我说那是我网上买的穿衣镜，运输过程中打碎了，我还没空清理，里面都是玻璃，你要纸箱，万一划伤手怎么办？
他说阿姨你放心吧，如果你不要，我就帮你把玻璃丢到垃圾台那边，把纸箱拿走。我说你可要小心哦，大过年的伤了就不好了。唉，大年三十也要捡破烂，真的全民小康了吗？如果小康了，谁又会这样做呢？
想起年前搬家那几天，搬过来的很多纸箱装了东西还没来得及搬进家门，每次都很快有人在门口等着要纸箱卖钱。
记得腊月二十八那天傍晚，我叫了一辆三轮车搬一些零碎东西，刚把纸箱从车上卸下来堆门口，马上有两个捡破烂人过来了。一个说我先来的，你不要动；另外一个说一人一半。可是我事先答应了三轮车师傅把东西腾空后把纸箱给他，这下怎么办呢？我说你们看，电脑还在里面呢，每个纸箱都装了东西的，天都黑了，我也没那么快收拾好，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可是那两个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走，就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唉，那几个纸箱值五块钱吗？
最后，我多给三轮车师傅10块钱，两个老人家每人分几个纸箱。
（三）卖花草
大年初一，我买的兰花开了，香气袭人，满屋沁人心脾的芳香。
年前几天，我晚上出门，跟院子门口卖花草的老妇人聊天，听她说一晚上还没开张，心生怜悯，便花了50块钱买了这盆兰花。
50块钱买的兰花
说起来这个卖花草的老妇人，也是一个苦命人啊！
这个老妇人告诉我她只有五十多岁，但看上去她至少比实际年龄老十多岁。每天下午五点多钟，她骑辆三轮车装满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拉出来到我住的院子门口摆摊卖，从十几块钱到一百几十块钱不等，我就经常买些小的花花草草，一方面愉悦自己，一方面也算帮衬她。
老妇人有个女儿，二十五六岁吧，长得还可以，就是因为小儿麻痹后遗症，有点罗圈腿，个子只有1.3米左右。白天她也在市场摆一个小摊卖花花草草，我也经常光顾，比较熟悉。有一天我就跟这姑娘说，你的腿可以去做手术啊，现在医院有这个技术，就是给你两个膝盖换上人造的骨头，你就可以长高很多，腿是直的，走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她说：“阿姨，哪里有钱？你看现在摆这个摊，每天就是挣几十块钱，有时候一天也挣不到一块钱，能够有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钱去做手术？”
我听了心里非常难过。有一天我就专门跑到老妇人那个摊子聊天，我说你那个女儿以后要嫁人的呀，你怎么不带她去医院做手术？我说你抽空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说不定可以让她像个正常姑娘一样生活。我还告诉她，我大姑姐股骨头坏死走不了路，前几年都是在地上爬的，后来到医院做了手术，花了五万多块钱，现在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行走了。“五万多块钱？从哪里来呀？”老妇人红了眼圈，声音也哽咽了：“你看我母女俩每天起早贪黑的，我女儿在市场那里摆摊，我就傍晚出来路边摆摊到10点多，有时候一晚上也没卖到一分钱，还被城管赶来赶去。活该她命苦，出生在我这样的人家，我这辈子是没有办法给她做这个手术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跟着在滴血。看着她苍老的背影，花白的头发，不禁湿了眼眶。
（四）小吃摊
大年初四。一大早出门买饺子皮，就在小区东门入口，看见有一个摊子已经摆摊，卖蒸饺、小笼包和煮粉。
走过去细看，母亲30多岁，有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10岁左右。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路人都只穿一件外套，但是母女却穿着厚厚的大棉衣，母亲还戴着一顶帽子。母亲脸上有些浮肿，双手粗糙，小女孩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看母亲这边忙着蒸小笼包子和饺子，那边又忙着帮客人煮粉，嘴里还不停地骂小女孩：“你那么笨？谁要饺子谁要包子你分不清？总是拿错？”
摆小吃摊的女人
我看小女孩眼泪汪汪的，很是可怜，便说：“你女儿已经很能干了，不要再责骂她了。”她妈妈说，我们凌晨四点就起来了，她不愿意起床出来干活，说累得很。可是不出来做开学就没钱读书，谁叫你不生在有钱人家？给我做女儿，就得吃苦受累，怪她不会投胎！
小女孩很委屈地把冰冻的饺子一个个码到笼子里，那边妈妈又高声叫骂：“你是猪啊，怎么那么蠢？一笼饺子放8个，你放10个，你要赔死我啊！”我都想哭了，小女孩更加手足无措，两眼茫然，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
是当妈的狠心要凌晨四点揪孩子起床摆摊吗？是一个母亲天生就坏脾气打骂子女吗？还是她们命该如此苦苦挣扎在社会最底层？
帮妈妈忙的小女孩
这么小的孩子，有的正躺在爸妈的怀里撒娇，有的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梦，有的也可能去学习唱歌跳舞，有的跟爸妈去走亲访友或者出门旅游……但是我亲眼看见这个小女孩，凌晨四点起床跟妈妈出门摆摊，忍受生活的百般折磨，忍受妈妈的狠毒辱骂，她幼小的心灵会留下怎样的伤痛怎样的记忆呢？
我就此事发了朋友圈。有个律师朋友在我的朋友圈留言说：从出生那天开始，人与人之间就不公平。虽然处于同一起跑线，但一些人是走路，另一些人是开车，还有一些是坐飞机的。不是不够努力，只是背后的实力不允许。
我只能安慰自己：挣干净钱，过安稳日，睡踏实觉，如果可以，等到开学资助这个小女孩上学。
~the end~
“二湘空间”视频号开播了
作者简介：
南宫踏舞：好吃贪玩六旬小老太。当过省报记者，当过大学老师，居桂东北小城，平时喜欢动手做美食，闲时写点小文章动动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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