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川江上的捻匠们
捻 匠
刘述涛
不知道,在古代的三十六行当之中,有没有造木船捻匠这个行当。也不知道,当下的大江大河之中,都难以见到大木船的身影,捻匠这个行当,又还有谁像我一样会记起。
说起来,我的二哥,就曾经是造木船的一位捻匠。在八九十年代,他还依靠给人做木渡船,盖起了房子,养大了二个儿子。后来,木船越来越少,找他造船修船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他也就把做捻匠的工具束之高阁,从此,再也不提自己是造船的捻匠的那一回事。他说得更多的是他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大厨,曾经连炒四十六桌的大菜。但在二哥的家里,还是经常能看到造船的那些工具,大斧头、小斧头、送凿、大钻、曲尽、墨斗、长尺、扯手、灰棒、送钉……等等。
自然,捻匠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捻凿、送凿等工具,一条船造好了,他要给船闭缝,上桐油石灰。在闭缝的时候,要用竹麻。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道竹麻是什么东西了。六七十年代的人还有可能看过。竹麻是从竹子上刮下来,一团一团,像麻绳散了一样的圈圈。在闭缝的时候,捻匠要把竹床通过捻凿一点一点送进去塞紧,然后再封上桐油石灰。一条船漏水了,要修,也是请来捻匠换烂船板,重新打桐油石灰闭缝。
老话说,一条烂船三斤钉。船钉很重要。每当要造木船,都要有铁匠在旁边打船钉。一条四里街上,有航运站,造船厂,还有许多铁匠铺,竹缆铺,这些铺面的存在,就是一条造船的完整产业链。现在,不要说捻匠见不到,打竹缆的人也已经见不到踪影。以前拴船,拴排,少不了的就是竹缆,土话又叫“潭子”。打竹缆,也叫打潭子。竹缆有粗有细,打好之后,要放进石灰池里浸泡一段时间后,竹缆才会又软和又结实。那种浸过石灰水,在船排上用久了发黄淘汰之后的竹缆,晒干后,晚上点火取光,那是再好不过。以前的人晚上走路,都是手里举着一根竹缆。哪个时时代还有什么手电筒,手电筒在七十年代,才是多少人家里的一样电器。
应该说,从明朝成化年间,遂川县建立了第一家漕运所开始,一直到解放后的五六十年代,遂川江都是船来船往,船只不断。那时代的船,遂川土话叫“车角仔”、“两头蛇”、“横熬”、“踩梗仔”、“三块板”等等。以车角仔为主。因为车角仔是遂川县内的传统船型,恰水浅,航行灵活,装卸方便。
船多,但是不乱,什么货在什么码头装,都有下数。去阳关码头的,是装香粉的。那时候的遂川香粉行时走运,整船整船的往外运,在遂川城头过去的冷水前,全是打香粉的水车筒车。现在还有几个会知道?去往中渡码头的,全是装黄豆,麦子,食盐,煤油。还有华洋码头,沙湖里码头。在这里,还不得不提“罗塘湾”。
罗塘湾,在遂川人的印象中,那是遂川江进赣江的所在地,也是赣江大船进不了遂川的停泊点。遂川县在罗塘湾建有专门的货物仓库、码头货场中转站。也还是一部分跳河落水之人的最后回转地。在遂川县城,谁跳了江,落了水,几天都打捞不出尸体,就会有人说,到罗塘湾去捞。一般到了罗塘湾的回流水中,就能够见到泡水多到,浮在水面上都已经变了颜色的亲人尸体。
遂川县土地革命时期的六支枪,就是王次榛从罗塘湾回来的船上夺到的。足可见,遂川的船来船往,发生了多少事,遂川的江水流淌不断,送走了多少人。
只可惜,航运的萎缩,造船业的没落,遂川江上,也没有了船的踪影,听不到捻匠发出造船的“叮咚叮咚”的锤船钉的声音。眼下的遂川江,没有了船,自然也就少了灵动,更少了诗和远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