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稻草香
又是一年稻草香
刘述涛
冬天就要来了,住在陂头脑,家里种稻谷的大姑挑着比她人还要高过一头的稻草,送到的我家里。看着这些捆在一起,齐齐整整泛着金黄的稻草,爷爷笑了,奶奶笑了,我的母亲也笑了。他们都知道,这些捆成一把一把,新鲜的稻草都是大姑亲力亲为,从成千上万捆的稻草中精挑细选才给送过来的。
姑姑走后,母亲把这些稻草解开几把,抱到太阳底下去暴晒,晒好之后,母亲用稻草做枕头,用稻草做床垫。在这个冬天,我们躺在厚厚的一层稻草上,枕着阵阵稻香入睡,在睡梦中,我们无数次的感受到自己就像是躺在金黄色的稻田里,太阳就在头顶上一样。
同我们人一样享受稻草过冬的,还有我家的鸡,我家的猪,我家的狗,它们也需要温暖。我母亲每每把稻草铺在猪圈,鸡窝、狗窝的时候,都会说,来,你们也暖暖的过个冬。
再后来,这些稻草都变成了肥料,埋进我家的菜地,滋长着的蔬菜成长。
蔬菜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必须做霉豆腐的准备了。在做霉豆腐的时候,母亲又得解开一把姑姑送来的稻草,把两头一剪,然后一根根剪成五寸才的稻杆,稻杆铺在洗得干干净净,晒干了的木抽屉里,母亲再拿起滴干净了水的白豆腐,切成一块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豆腐,均匀的铺在稻杆上,等到所有的豆腐铺好后,母亲再在豆腐上铺上厚厚的一层稻草。
等到抽屉关上后,豆腐就被温暖的稻草包裹,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发酵,发酵多长的日子都掌握在母亲的心里,等到她拉开抽屉,拿开稻草,看到的是一层厚厚的白绒毛,白绒毛把豆腐包裹得严严实实。看着这让我们心都要化了的绒毛,总想用手去轻轻的摸一摸,可惜,母亲却不允许我们动一下,她一边夹起豆腐丢进早已经炒好的盐和辣椒粉中,一边用眼睛死死的盯住我们的手,生怕我们会破坏掉她的好手艺。我们看着豆腐上的那层白白的绒毛沾上盐和辣椒粉后,又被夹进了瓷罐,等到瓷罐满了,母亲舀两勺茶油放入瓷罐后,就盖好瓷罐开始封存。一直封存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霉豆腐才开始上桌,这时候的霉豆腐不但有稻草的微香,辣椒的辛辣,茶油的清凉,还有吃完之后,一日一日回味的幽远。
在以霉豆腐送饭的季节里,爷爷开始搓草绳了,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先拿五六根稻草一一摆开,在手掌心里分好,然后才开始搓起来,左手配合着右手,一边搓一边往手掌心里的草绳添稻草,草绳慢慢变长,在爷爷的屁股底下,长成了一条长长的稻草绳的尾巴。
这些草绳被父亲拿起搭冬瓜架,丝瓜架,苦瓜架,被哥哥拿去上山捆柴火,被土产公司收去绑瓷器,被打包公司买去捆木器。
像我们一家这样用稻草的大有人在,卖肉的秤完肉后,用几根稻草一捆,人们就提着肉回家。卖鱼的秤完鱼后,用稻草穿过鱼嘴鱼鳃,人们就提着鱼就回家,卖饼干,卖糕点,人们用纸包,这样的纸也是用稻草做的。
到最后,这些稻草最后都变成了稻草灰,重新回到了土地。
不知不觉,家里的稻草没了,冬天也又要来了,母亲又会盯着马路上看,一直看到姑姑的身影出现。
很可惜,现在的我,再也看不到姑姑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稻草的影子,我能够看到的是满天随风飘荡的塑料袋,和山村的小河里随处可见的塑料垃圾,每每看到,我就有点心痛,在心痛无解的时候,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这也许就是从农耕时代过度到工业化时代的代价吧。因为稻草实在是出身贫贱,家世低微,我们如今一个个仰着高傲的头的人,怎么还可能再用?唯有曾经用过它的人,在想起它的时候,还有一丝丝温暖在心头荡呀荡,总放不下。